约莫九个时辰后,火光渐渐收敛,寅时初刻本是天地最黑暗的时候,之前冲天的焰色将天空照耀的灿如白昼,而当火光尽数敛去,虽无皎洁明月,但目及之处依旧轮廓清晰,那被火焰炙烤已久的土地,像火炭,看起来红得发烫,火炭上散落着一些白点和一些黑点,仔细看还有一个蓝点,那正是赤身裸体的萧聪等人、身穿玄甲的萧家将,还有身着九宝流仙裙的幽女。
良晌。
火炭上一个不起眼的凹坑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扒在坑沿上,然后是另一只手、脑袋、身子……接连出现,他艰难地从坑里爬出来,仰躺在地上,仅仅是这样几个简单的动作,便好像是耗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
同样全身一丝不挂的南宫喻,在地上四仰八叉地又躺了一会儿,而后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睁开双眼的同时猛地坐直身子,手脚并用笨拙地爬起来,脸上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恐惧。
踉踉跄跄的年轻人,几步跨到萧聪近前,将其背在身上——说是背,其实只是拉着萧聪的两条胳膊挂在自己身上,萧聪的两只脚还拖在地上呢!
将萧聪拖到未被战斗殃及的林地,南宫喻大口喘着粗气,干巴巴的嘴唇微微蠕动,念叨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间不多了……”
南宫喻之所以费劲巴力地将萧聪拖到这儿来,是因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残存的葬厌之力正在消散,而正是因为有这些残存在体内的葬厌之力,他才得以凭借失去葬厌之身后的肉体凡躯在火炭般的大地上平安无恙,他认为萧聪他们也是这样。
为了在最快的时间内将该拖的人都拖出来,南宫喻磨刀不误砍柴工,他先找来鸿翔的兵器,将剑柄处伸出来的那条锁链钩在某位萧家将的靴子上,再将身无寸缕之人叠在萧家将身上,以此将人拉出来。
萧家将们的玄甲包覆全身,表面光滑坚不可摧,摩擦在火炭般的土地上,近乎没有阻力,于是南宫喻便将几个萧家将用他们的腰带并在一起,来回几趟将星流云他们几个天境高手拖到了安全的林地中,顺便还捎带上了尹诺。
剩下的冥乌族兄弟、九谛鹤、承法驹,他便不打算管了,一来他实在是已经提不起半点力气,二来这些家伙们不是古种就是异种,一个个来头大的很,其肉体的强悍程度,就算是变成死尸,也不会被这火炭般的大地损伤半点,所以他认为将事儿办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光荣完成任务了。
能将萧聪等人拖进林地,这股子劲不过是来源于心里那份毅力,现在任务完成,那股子劲便随之消失,南宫喻变得昏昏沉沉,眼前一黑,便睡了过去。
翌日,鸿翔第一个苏醒。m.
时间已至巳时三刻,温暖的阳关照在赤裸的身体上,让某些人觉得甚是舒服,所以其中一个便在还未睁开眼睛时绷直四肢,伸了个过分夸张的懒腰。
鸿翔坐起身来,睁着一双惺忪睡眼环视四周,小嘴微张,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眸子里满是惊讶。
武修者的身子,当真好看,尤其是像星流云这种自小磨砺不缀的武学变态,身材匀称,筋骨横练,仿佛是雕塑大师耗尽毕生心血才完成的封山之作,每一处无不体现着浑然天成而又惊心动魄的美感。
相比之下,萧聪和尹诺便逊色了些,因为他俩看上去偏瘦,至于全身肌肉盘虬卧龙,如一头大蜥蜴般趴在那儿的的欧阳寻,跟星流云一比,直接让人没眼看。
呆呆失神片刻,鸿翔的眸子重新焕发出神采,之后又用力晃了晃脑袋,他干脆利落地从地上爬起,张开摘星翼扶摇直上,采来一大摞匾额大小的树叶,拿出一张简单处理以蔽己身,将剩下的轻轻盖在那些还在熟睡的裸体上。
做完这些,身着绿色“亵衣”的鸿翔在这附近逛了一圈,结合众人和众兵器的位置,还有那些清晰无比的沟沟辙辙,心中便已对之前发生的事猜到大半,他虽然不知道南宫喻因为突发变故并没有参与到法阵之中,但他却知道是南宫喻将他们从原来的地方转移到林地来,可这些在他看来都不重要,他更想知道的是在更早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罗煞子究竟下场如何?
于是在思索无果后,少年又在那焦黑松软的战场遗迹中走了好几遍,仔细琢磨每一处蛛丝马迹,结果却还是一无所获,他不由得有些气馁,坐在石头上,右手托着腮帮子,静静等待着其他人醒来。
大约午时三刻,萧聪等人陆续苏醒,如心有灵犀一般,几个身无寸缕的人形生灵从欧阳寻那里领来衣衫穿在身上,非人形的生灵从战场遗迹来到林地中,模样跟以前一般无二。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星流云还是一如既往地第一个打开话匣子,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鸿翔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几声,让本来凝重的气氛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皱着眉头的萧聪刚想说话,嘴角不由得抽了两抽,他将右手卷在嘴边,干咳几声道:
“先准备饭食吧,边吃边聊。”
没有人发出异议,大家心照不宣地各自散去忙活自己的活计,生火的、取水的、准备肉食的……而萧聪则是找了个僻静之处坐下来,歪着脑袋倚在一棵树上,貌似在琢磨着什么令他倍感费解的事情。
以葬厌之身却没有用葬厌该用的方式灭掉罗煞子,这可能是大荒亘古未有之事,所以应该被载入历史,而萧聪,则是这一小段历史当时无愧的见证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件事的过程,可即使是他,也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其中很多疑点显而易见,而他自认为他暂时也想不通,于是索性决定不再追究,但他如此轻易地就控制众人布阵这件事该怎么解释?怎么想好像都觉得荒诞了些,从走出天道轩到现在,他的运气还从来没有这么好过,难不成真的是参悟那枚神秘符篆的功劳?这方面肯定有,但绝对不是全部,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这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鸿翔走到萧聪身边,见后者斜斜看着天空,目色呆怔,一时不忍打扰,良晌,才小心翼翼地推了推萧聪的肩膀,轻声道:
“哥哥,饭食都准备好了。”
萧聪回过神儿来,轻轻点头,说了句“好,那就开饭。”长身而起,与鸿翔并肩往众人围坐之处走来。
一行人已经饿了很长时间,几乎每个人都在大快朵颐,鸿翔自然在此之列,若说还有谁吃像还算斯文,也就剩下萧聪和幽女了。
吃着吃着,星流云突然抬起头来,抹了一把油汪汪嘴唇,开口道:
“小聪,经历这么大一件事,你不让哥们们喝点小酒压压惊?”
几分诧异于萧聪脸上一闪而逝,他右手一翻,取出坛好酒丢向星流云,随口说了句,
“不是压惊,应该是庆贺。”
星流云闻言,开始蹬鼻子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