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厂矿,就算真分给百姓了,哪个百姓有这个jīng力与能力去将之经营好,还不是要将之交给那些“有本领”之人,而这些“有本领”之人,免不了都有私心杂念。据夏完淳所知,嚷嚷着联名上书者中,不少背后的支持者,甚至干脆就是如今俞国振的厂矿中的一些主官。
他们是眼见着这些厂矿带来丰厚利益的。在天下板荡之时,为了一个安宁,他们可以暂且忍耐,可现在天下太平,他们的心思不免就活动起来。这些赚钱的行当,若是能分到他们手中,能给他们带来多少财富!
“当真有此事。若真是能行此道,俞济民倒不愧其名,振国济民。呵呵……”
听得这个大饼,方才还对俞国振破口大骂的儒生顿时改了口。夏完淳再次摇了摇头,那儒生恰巧见到了。瞪了他一眼,夏完淳立刻站起身,瞪了回去。
他与其父一般,身上有股慷慨英烈之气,虽然想投华夏军的理想并未实现,可是这些年也没少打熬身体。他深信,此国家用人之际,也正是他这样的年轻人有为之时。因此,他一站起来,明显气势上压了那个儒生一头。
那儒生先是退了半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给他吓得不成了模样。夏完淳见他这般德xìng,反倒懒得与之计较。
“一群废物,若是朝政由你们说了算,整个国家都是阉鸡了。”夏完淳冷笑着道。
然后。他便扬长而去。他在的时候,那几个儒生没有一人敢出声的,但在他走后,几个儒生都气得满脸通红,一人大骂“非人哉”,另一个狂吼“当真是斯文扫地”。坐在地上的那个更是破口大骂。
只不过夏完淳已经走远了,完全听不到他们的骂声。
崇祯来金陵的消息给夏完淳带来了很大的震动,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否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因此赶着来向老父通报此事。
夏允彝自然是早就辞了官,如今在金陵城中闲居,偶尔写些文章,赚些稿费以维持生计。听得夏完淳带来的消息,夏允彝欣喜过望:“当真如此?”
“《民生速报》上的消息,自然不会假,最多只是打些折扣罢了。”夏完淳道。
此时的《民生速报》尚没有学会后世报纸那种一昧歌功颂德吹捧拍马的本领,倒是南都周末最近的文章很有向这方面发展的趋势——不过文人拍马的水准比起老粗就是高,而象侯方域这样可以称之为名家的手笔,那拍出来的就更为花团锦簇了。
会骂人而又没气节的,往往也会拍人马屁,古来即然。
“那就没错了,完淳,你出去召一辆车来,我们一起去拜谒陛下!”既然知道崇祯来到了金陵,夏允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去见一见,便向儿子吩咐道。
如今想雇车倒是方便,不一会儿,父子俩便在一辆三轮车之中,途中无事,夏完淳便将那几个腐儒之事对夏允彝说了,夏允彝听得之后良久才道:“俞济民不易啊。”
“老大人何出此言,俞济民如今顺天应命势不可当,华夏军对他忠心耿耿,自己培养出来的那些识文断字的属官小吏又个个能干,有何不易?”
“外有反扑,内有分化,比之当年战场硝烟,更为艰难。俞济民志虑深远,所谋甚长,若只是当个几百年一出的圣人皇帝,他如今便可以做到了,管保这新的朝廷两三百年江山总是没问题。但是……两三百年后,甚至不要两三百年,大约一百年,当火枪、蒸汽机等等技术扩散之后,那个时候华夏再无技术上的优势,如何去压制周边?”
“老大人说的有些过了,江山代有雄杰,汉道已昌,何忧胡虏?”
“正是在汉道这两字上,我华夏之道,究竟该怎么走,俞济民好不容易才探出些端倪来,可是……现在,那些蛆虫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想要瓜分这场盛宴啊!”
说到这,夏允彝双眼微闭,竟有泪水自眼角而出:“如今天下才太平些,百姓才有些盼头,他们就迫不及待跳了出来,嗷嗷叫着……你瞧瞧他们是如何说的,能赚钱的都要分与他们,否则就是与民争利,不能赚钱反倒花钱的就该由朝廷管着,否则就是昏君……他们已经这样毁了大明,如今还想毁了华夏……我潢潢中华,为何便如此多艰多难!”
夏允彝年纪长了,看事情虽然深远,却不免有些悲观,夏完淳却握拳摇头:“老大人不必担忧,俞济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这是夏完淳心中第一次生出,要加入到华夏的政治体系当中,要在将来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俞国振探索出来的这条道路。或许这条道路未必是绝对正确,或许这条道路未必就没有挫折,或许这条道路本身就是泥泞与荆棘铺就,但毕竟这条道咱,让夏完淳看到了中华崛起之希望。
他深信,和他一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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