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这两天时间他便想独自在新襄逛逛。
谢绝了方以智、孙临作陪的好意,他独自穿行于新襄的街头巷尾,体察与金陵完全不一致的民情,这里的节奏让他惊讶,仿佛有根无形的鞭子在抽打着这里的人,让他们停不下来,这让史可法很是惋惜:若是都停不下来,那么谁来感悟这无限江山,写出美丽动人的诗词?
在次rì他慢慢逛到了城中老君观,在老君观边的巷子里,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陈子龙。
曾经名闻天下的才子陈子龙,背着手歪着脖子,正在看两个人下棋。
到新襄以来,一直没有看到名义上的钦州知州陈子龙,史可法还以为他在忙着什么事,却不曾想他竟然是在忙着在看人下棋。
下棋的两人一个光着膀着一个穿着汗衫,手里都拿着蒲扇。史可法只道这两位是难得的国手,便悄然走过去,看他们下了几步,便知道都是臭不可闻的臭棋篓子。
“卧子,卧子!”史可法诧异地低呼了两声。
陈子龙歪过脸,看到是他,露出惊喜之sè,然后便要拱手,却听得下棋的二人中个头矮的那个啧了一声:“观棋不语真君子,要寒喧说话,到远些去!”
陈子龙也不生气,当真拉着史可法走远了些:“道邻兄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这里开协商会……你为何不在衙门里,却在这?”
“衙门?如今有什么衙门,我如今每rì除了去三皇大典编撰所点个卯儿,便是在这看他们下棋了。”
“你……”
史可法看他的模样,这才知道,原来这位陈子龙在新襄也就是被赶到所谓的三皇大典编撰所吃闲饭的主儿。
是的,两广现在已经没有衙门了。
“为何不回乡?”
“回乡去受一遍亡国之痛么?况且这边老人医疗好,有的是名医坐馆,我的薪水虽是不多,但一家人过得悠哉,闲暇时写写真xìng情的小文,逗逗家中的孩儿,有什么不好?”
陈子龙的故乡还在金陵小朝廷的治下,他这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不看好金陵小朝廷,认定俞国振终究会将之灭亡了。
史可法瞪着他,沉声道:“卧子,且不说你当初的雄心壮志,只说你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对俞济民的虚实定然了解,与我说说,俞济民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今天当众辱我,我原以为他终究是按捺不住要对朝廷下手,结果他又宣布要对建虏宣战——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很简单啊,俞济民要做前无古人的事情。”
或许是站久了有些累,陈子龙寻了个台阶坐下,半卧于地,随意坦开衣襟,丝毫没有朝廷命官的形体。见史可法还站着,他指了指身边水泥台阶:“道邻兄,请坐,不脏,每rì都有人专门打扫过——俞济民对于民生之细致,便从这里可以看出,他这般人若不得天下,天理难容!”
这一句话就让史可法无语默然。
“你想知道俞济民究竟是什么主意,他的主意不是说得很清楚么,他办这协商会议,便是希望统一华夏的过程中少留些血,毕竟打起仗来,最受苦受罪的还是百姓。整个华夏便是摆在俞济民面前的一个饼,他可以一口吞掉,但他怕撑着,于是便分成块,一块块来吃……就是这么简单!”
史可法皱了皱眉,若就是这么简单那倒好了。这些年来,俞国振的战略几乎没有失误过,所有的计策总是一环套着一环,因此史可法总觉得,他这背后还有深意。
见史可法仍然这模样,陈子龙一声叹:“你坐下来,我给你细细分说。如今天下有谁能阻止俞济民么,你史道邻做得到否?”
“不能,但我可做文文忠……”
“多尔衮能阻止俞济民么?”
“多尔衮自然不能,但建虏会如北元……”
“那么李岩、刘宗敏、张献忠之辈,能阻得住俞济民么?”
“皆不能也。”
“对,皆不能也,俞济民让我佩服的就在此处,天下分明唾手可得,他却能忍得住。太祖皇帝何以得天下,广积粮缓称王六字耳,俞济民比太祖目光更远,他召你们来协商,兵法云上兵伐谋,他便是用阳谋,逼得你们不得不一步步让步,最终兵不血刃将天下纳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