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门,我爹站在外面,嚼着口香糖叼着烟。
如果以时尚为标准来确定父亲和儿子的话,那我现在就是我爹的爹,我爹就是我儿子。我眼前的爹时尚无比,一头烫卷了的屎黄色型,戴着金边大墨镜,留着精心设计的小胡子,上身花衬衫,下身牛仔裤,尖头黑皮鞋乌黑亮。
我看到他吃惊无比,他看到我毫无反应。
喷了口烟,他拨开我走进房间,环视四周,不屑地说:小天你长大了!但怎么还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瞧瞧你住的,略比猪圈档次高点儿也差不多!
我没有听到一个真正当爹的人,很多年后见到自己的儿子,应该说“你还好吗”“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却听到了一些让儿子想揍爹的屁话。
但我没有失落神伤,就像他这些年对我漠不关心一样,我也不会对他有亲情般的依恋,在我看来,眼前只不过是一个欠揍的老流氓。
没爹的孩子只能这样活着!我冷笑回答。
他当然听得出来我在讽刺他,笑了一下,把烟头扔在地上,都没有踩灭,和在马路边肆意丢垃圾一样。
别!千万别叫我爹!我可不是你爹!之前我就当义务劳动了!你妈可能没告诉你!但都跟我说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是你妈的儿子,我只能算是你干爹,毫无血缘关系!
他走到床边坐下说,眼睛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神肯定是鄙夷。
我没有五雷轰顶般的感觉,只是略略吃了一小惊,这么多年他对我的不管不问和没有爹一样,至于有没有血缘关系已经不再重要。
那你来干什么?只是想告诉我是个杂种?
我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学老丫,把这么多年的怨恨甩一巴掌在他脸上,但我马上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了爹的身份,陌生人而已。
问得好!我来的目的不是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应该离开我的房子!我比你妈有人情味儿,这些年的房租就算了!毕竟多少年前你还叫过我爸爸!
眼前的陌生人又点了根烟,很嚣张地在前一分钟还是我家的空间里喷云吐雾。
这时我就有了五雷轰顶的感觉,很眩晕,一切都在晃。
房产证还在我这儿,户主还是我!不信的话我可以拿给你看看!陌生人看着打晃的我说。
陌生人的举动是在泄对我妈欺骗的不满,我再一次成为不负责任爹妈的牺牲品。
我很恨我的母亲,她为什么不能把这个我知不知道无所谓,而陌生人知道了有所谓的秘密继续隐瞒下去,害我失去了我的狗窝。
刚刚经历了一场情感的流浪,马上就要去真的流浪了。
在倒计时离开我的狗窝的最后几天里,老丫抱着我,安慰我,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有爱人在你身边陪你度过,应该不算很惨。
我感受着老丫轻拍着我的后背,心中内疚的要死,我没有给她家的温暖,让她家的梦没做多久就破灭,还要她陪着我流浪。爱得越深,此时就会愈的难受,只有相爱并深爱的人才有这种体会。
平生没有租过房子,毫无经验,老丫却轻车熟路,这是让人难过的经验。
之前我有狗窝,我肆无忌惮地生活,没留下超过五位数的存款,此时便捉襟见肘。
这是一间不大的破房子,很久没有人来住了,到处是灰,房顶角落挂满了蛛网,没有食物,蜘蛛都搬走了。剥落的墙皮一碰就掉,拧开水龙头,喷出来的是红色的锈水。厨房里到处是油烟熏出来的油腻,黑得让人恶心。
我的家当出奇的少,破床破柜子破茶几破洗衣机就算是大件了,小东西拾掇了半天才两箱子,让搬家公司的人有中了彩票的极度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