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生,何大勇一定不会埋怨自己的妻子。
相亲的那一天,她的美丽如同一颗危险的子弹一般,“砰”地一声射中了他的灵魂,他愿意为她做一名忠诚的保安,愿意为她做牛做马,愿意为她死去!
然而舂山的那些山峰,每一座都指向苍穹,那是一片雄性的大地,那片大山包容不了只能生女儿的她!
如果可以重生的话,他不会在意是否绝后,那其实只是一个虚假的定义,真正富有意义的是眼前的那个人,那个跟你牵手过一辈子的人。
这个在精神上打垮了自己的老婆,也是间接上逼死自己老婆的人渣一般的男人,在那个深秋,彻底地变回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在水电施工的工地上,他总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也总是出现在最艰苦的地方,自然,每个月,他拿到手的钱也是最多的。
在同事们的眼里,他就是“高空王子”,在包工头老板心目中,他就是一个“蜘蛛侠”,他身手敏捷,独自横行在混凝土仓面里的那些钢筋森林里,飞翔在水泥浇筑而就的绝壁上。
那时候,他四十岁左右,生命中最辉煌的阳光照耀着他,他有着使不完的干劲。
下班后,他常常会跑到工地上那些用树皮搭建的酒馆里,跟店老板要上一碟菜,两杯酒精度数很高的高粱散酒,独自喝闷酒。
这时候,他会将其中的一杯恭恭敬敬地放在自己的座位对面,那是敬老婆小玉的,一杯自己用手捉了,倒在喉咙里喝了。
小玉,你没有走,在我何大勇心里,你将永远活着!
每当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干净后,他就会口中念念有词,将那杯敬小玉的酒,虔诚地酹洒在地上,仿佛老婆就在身边。
工地的生活,都掩藏在那一片不紧不慢腾了起来的黄尘烟雾里,这样简单的生活持续了三年,一九九九年的八月,他令人意外地从大坝上掉了下去,静静地掉进了激流之中。
那是一个要命的时间点,那几天,何雪忆刚刚查到自己的高考成绩,远远高过了重点本科的录取分数线,她正兴奋地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她搭乘上了绿皮火车,辗转了几趟公交车,在山路里颠簸了二三十公里,最后抵达了父亲工作的工地。
那是一处僻野之地,两山夹江而行,营地星星点点。
她抵达之前,包工头就已经跑路了!
夏天的江水迅猛,何大勇的尸体早就随着那浑浊的流水漂远了!
她跑到江边,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大声喊着父亲的名字,喊他回来,江水长去,没有任何回音。
她一个人坐
在江边的岩石上哭泣,八月的太阳在她的肩膀上乱七八糟地跳着舞蹈!
那一天,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成了孤儿!
她原本是恨自己父亲的,自从母亲过世之后,她就没有喊过他一声爸!
那一天,她想喊爸爸,却没有人再回答他了!
父亲!这一刻女儿原谅您了!
父亲!这一生,您过得很苦!
当她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故乡的时候,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
那天,火热的太阳,照常升起在舂城老樟村的天空,汗水浸湿衣背的邮递员叔叔,将一封“大学录取通知书”交到了村长王大善的手里,五十多岁的村长接过那份信件后,立刻就骑着自己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跑向何雪忆的家里去了。
当他快到达何雪忆的家门口的时候,将自行车停下来,小心地找了一块空地,点燃了一挂喜庆的鞭炮。
鞭炮声里,立刻走出来一堆看热闹的人,“何雪忆,恭喜你,你考上了大学了!”王大善在何雪忆的家门口见到了她,他说完,就将手里的那封信件递给了何雪忆。
“谢谢村长!”何雪忆接过那封信,眼泪就流了出来,这可是自己多年来努力的结果,自己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白浪费,可是,这九月份开学,钱从哪里来呢?父亲的意外死亡,包工头早已跑路了,一分钱赔偿都没有,而且父亲的尸身都没有找到,所以连一个埋葬的仪式也都没有举行。她想到这里,泪水就如雨水一般地落了下来。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