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上次杨蜜的事情你问了么？她合约是明年上半年到期，下一步她有什么意向没？”
商务车上，听到经纪人周嗣维的话，黄小明睁开了半眯着的双眼。
他的眼神这会儿其实和平常不太一样，多多少少显得有些阴狠、冷厉。
看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变化。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古怪，不再是那般的字正腔圆。
“窝没有问，这种事情，也不好问。”
很古怪的普通话。
也不是方言，而是刻意有几分做作的那种“装外国人”的既视感。
周嗣维却并不意外，只是点点头：
“那……中午尽量留许导吃个饭，我好和他聊聊杨蜜的事。”
说话间，车子已经抵达了停车位。
车门被打开，周嗣维没等黄小明，先下了车：
“我上个厕所。”
黄小明没吭声，下车后，踩着两截台阶来到了这处小办公楼门口，看到了门口的引导牌上贴着一张A4纸。
纸上面有着一行字：
“《风声》试镜，请上三楼，左转。”
他心里有了眉目，不过也没着急进去。
而是从兜里掏出了烟。
把烟放到鼻子上闻了闻，似乎被什么味道刺激住了，又揉了下鼻子。
就跟有鼻炎似的。
最后才放到嘴上点燃，然后开始半眯着眼睛原地踱步。
这是他的试镜状态。
每个演员对于角色的试镜准备，包括放松、进入角色、出戏这些步骤都不太相同。
大家的习惯是按照自己最舒适的节奏来。
而对黄小明来讲，他最舒服的状态就是睡到自然醒，接着喝一杯温水。
不吃早饭，因为吃饱了会让他的精神产生倦怠感。
所以，喝完了这杯水后，他就不会再吃任何东西，保持从里到外的那种“通透感”以及胃部缺乏食物的那种轻微不适，来保持自己精神在想要跑偏时，只会注意到这些不适，而不是去想其他。
然后……一直保持到试镜结束。
中间他可以与人交流，但和他交流的人话不能多，不能少。
多了，会让他出戏。
少了，会让他无法把握住角色的状态。
接着到了试镜现场，他从下了车开始，就不用别人管了。
自己会按照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在外面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后，直接去试镜。
而现在就是他在做准备时候的状态。
因为在他的设定里，“武田”这个角色内心应该是孤高的。
无关正邪，而是说他那种自以为是。
并且这种自以为是还要带点看上去是自信，但实则为自恋的情绪。
还要有点小洁癖，不然和检查身体的刑罚对不上。
抽烟也不应该多，他看上去应该是理智凌驾于一切，烟草只能用来提神，或者是心情产生波动时的过渡。
绝对不能是依赖。
等等等等。
这些细节，他在一点点的调整。
调整好了，他就会上去。
哪怕时间都有些晚了，但之前已经和许鑫打过招呼，所以他不慌。
这时候不是讲究人情的时候，而是要拿出属于演员的专业水准。
接着，他耳边响起了一阵汽车引擎声。
他没理会，依旧在踱步。
接着听到了车门的动静，以及脚步之下的诧异声音：
“小明哥？”
“……”
黄小明步伐一顿。
那股入戏的精神层次稍微有些不稳。
下意识的带着点不满扭头看去，可马上眼里那股不满却变成了疑惑，接着一点点变成了意外。
刘一菲？
哪怕带着鸭舌帽、口罩，可看到那双眼睛后，他还是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刘一菲……？
他快速眨了眨眼……
可刘一菲在看到他那种模样后，作为“小龙女”，亲眼见到过黄小明是怎样进入角色状态的她立刻点点头：
“小明哥，你先做准备，我上去试镜了。”
说完，她很礼貌的对着黄小明点点头，压低了帽檐后与黄小明交错而过。
“……”
黄小明的眼里终于跳出了那股精神状态，接着迅速被一抹疑惑所取代。
短暂的恢复清醒，他的脑子开始飞快转动。
自己没和许鑫说刘一菲的情况？
说了呀。
那为什么……她还会过来？
她刚才还说要试镜……
可整部《风声》的剧本他都看过了，女性角色就两个。一个是李宁玉，一个是顾小梦。
顾小梦是杨蜜，李宁玉是梁冰凝。
这俩会变？
别说变了……就是自己这个学弟背着杨蜜和刘一菲有一腿，他都不信。
因为现在的问题不是自己这个学弟，而是刘一菲自己。
她被这个圈子抵触了。
所以……顾小梦和梁冰凝都不可能。
那她来试镜谁？……嗯？
猛然之间，黄小明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想到这个可能之后，心底就诞生了一种荒唐。
这……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去演这个角色？
不可能的。
可除了这个角色，其他的也没理由了啊！
就算演这个角色，她又有什么好处？……好处？等等，难道……
恍惚之间，梁冰凝、许鑫、西影厂……一系列的关键词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而随这些关键词诞生的，就是两个猜测。
一是……西影厂不怕和前两个“冤大头”一样被耍？
二就是……这件事，师弟在这里面担当了怎样的一种角色？
“……”
“呼……小明，怎么样，可以进去了么？”
正琢磨的时候，忽然，他听到了经纪人周嗣维的话语。
他如梦初醒。
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眉头紧皱的模样让周嗣维一愣，问出了关怀之语：
“没事吧？进入不了状态么？”
“……没事。”
黄小明沉默了一下后，才摇了摇头。
他选择了沉默，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经纪人是公司坚定不移的拥护者。所以，如果他说了刘一菲的事，那么公司一定会上报，华义就会派更多的女艺人过来。
这样的话……没必要。
所以，他选择了隐瞒，沉默。
可再次打算进入角色内心时，他心里最后一种想法是后知后觉的一句话：
“看来，对刘一菲的态度要改一下了。”
……
听到刘一菲要来试镜的话，在场的人沉默了大概能有五六分钟的模样。
谁也不清楚该说些什么。
华义和刘一菲的事情，在圈子里其实已经传开了。
虽然细节可能很多人不清楚，但他们却都也明白得罪了华义这个庞然大物后的演员，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现在刘一菲肯为了一个小角色来试镜，由此可见一斑。
那可是《功夫之王》的女主角。
把李兵兵都给“压”了一头的新生代红人。
可时过境迁，这才过了多久……
于是，各自的心中都有着几分风水轮流转的呃是非梦幻之感。
不过反倒是齐雷清醒的最快，低声问道：
“那……怎么给定义？”
“友情客串。”
听到这话，齐雷心里大概有了答案，点点头：
“没问题。”
“还不一定是她呢，先看看戏吧。”
“……”
“……”
“……”
于是，沉默等待之中，刘一菲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了这十几个人的阵仗，她目光里倒没有什么紧张，最后从许鑫身上收回了目光后，人已经摘掉了口罩和帽子。
站在十字胶带前，很礼貌的鞠躬，自我介绍：
“各位导演好，我是刘一菲。今天过来试镜无名女杀手的角色。”
身高什么的没介绍。
也不需要。
可听到了她这话后，许鑫开口：
“辛苦了，一菲，还让你这么老远跑一趟。”
刘一菲抿了下嘴唇后，才点点头：
“许导太客气了。那……我可以开始了么？”
“emmmm……”
许鑫想了想，忽然问了一句：
“这个角色其实出现的时间很短暂，能说说你的理解么？”
“能。”
刘一菲应了一声，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这个角色是为了推动王田香，以及那位使用针灸的“六爷”出现，以及侧面体现出来汪伪内部和日本人的残酷刑罚的作用。就表现力而言，我想呈现的是这个角色被酷刑折磨时的痛苦与坚持。
哪怕被八妞啃噬身体，她也没有透露任何地下潜伏者们的讯息。直到六爷的出现。
我表现的越痛苦，就能衬托出来“六爷”的手段是多么严酷。这样，在后面的时候，吴志国面对六爷的刑讯手段，硬生生的扛了三针与我这段戏呼应，更可以表现出来一个为了国家，为了民族的无名英雄内心意志是何等的坚定。
所以，我是作为吴志国所遭受痛苦的最直接表现而存在。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观众看到他时，自然而然就会可以把两个角色合二为一。所以，这个角色其实……很重要！”
“！！”
“……”
“……”
“……”
这下别说许鑫了，所有人都露出了一种惊讶的表情。
今天上午试镜“顾小梦”这个角色，表现刑讯这段戏的女演员……大概有十来个？
通常情况下，许鑫会在表演结束后，才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他要看锅下菜。
演技不好的，比如那个叫王小晨的姑娘……
嗓门是不小，但演技一塌糊涂。
就没被问的资格了。
演技都不合格，还谈什么理解？
但有的演技尚可，表现出了那种痛苦的演员，许鑫都会多多少少问一下。
而得到的答案也各自不一。
有人说“体现日本人的禽兽行为”。
也确确实实也有人说“这表达着我们所遭受的苦难，体现出今天的得来不易”……
总体而言，就这两种解释。
按照阅读理解来看的话，属于主题定义精准。
但偏偏少了相对照的故事押题。
刘一菲，是第一个把这个无名女杀手与吴志国联系在一起的。
也是最符合这些导演组的人对于各个角色定义的。
包括许鑫在内，所有人都在内心升起了一丝认可。
不过大家都没表现出来，而是听许鑫说道：
“好，一会儿会有人跟你搭戏。道具自取，你有一分钟的准备时间。”
“好的。”
听到这话后，刘一菲点点头，扭头拿起了了旁边的椅子，挪到了十字胶带的位置上后，忽然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来了一个小瓶子。
一群人被她的动作所吸引，不明白这小瓶子是干嘛用的。
但很快就看到刘一菲打开了这个小瓶，在里面挤出来了一些透明的跟胶水一样的玩意。
接着开始整只手的涂抹。
消毒凝胶？
看到这动作，大家明白了那瓶子里是什么后，内心的疑惑更大了。
刘一菲有洁癖？
正琢磨着，所有人却留意到，她对于指甲的清理尤为注意。
双手的指甲内外都揉搓了一会儿后，接着，她脱掉了身上的羽绒外套，露出来了一件单薄的棉质T恤。
然后整个人双手背过去，坐到了椅子上。
深呼吸了一口气。
“嘶”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