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沉默了许久,谢瞳才清了清嗓音开口劝说道:“将军要早下了,同州军上下人等的命运就在将军一念之间。”
朱温好像听不懂似的,偏过头看着谢瞳问道:“你说的这个怎么讲?”
谢瞳低声说道:“同州现下局势危如累卵,河中军一旦攻破朝邑,冯翊恐怕也难以支撑多久,朝廷如今的局势也不比同州好多少,军队缺粮,长安孤城恐怕难以久守,一旦天子舍弃长安京都之地,那么大齐国就如同宣告灭亡一般,天下其他首鼠两端的藩镇们等的就是这一天,届时齐军恐怕就要陷入人人喊打的境地,之前在南面还有辗转腾挪之地,如今出关则所见之地尽是敌寇,能支撑多久尚且不可知,更不要谈卷土重来无稽之言。”
“这么说,朝廷方面是指望不上了?”朱温仿佛还有些不决,“朝廷之前毕竟待我不薄,更何况咱还是亲蒙圣上提拔……”
看着朱温还在惺惺作态,谢瞳只好继续替他把事情说得更显白些,“黄家起于草莽,幸唐衰乱,直投其隙而取之尔,非有功德兴王之业也,此岂足与共成事哉!(老大您跟着黄巢没前途,这货就是个破落坑货,起点低又不走常规路子,跟着他继续混下去早晚要一起完蛋。)”
“今天子在蜀,诸镇之兵日集,以谋兴复,是唐德未厌于人也。”(人家唐帝虽然被打跑了,但手下这群小弟们还只承认这位大哥,咱们皇帝人脉威望不行。)
“且将军力战于外,而庸人制之于内,此章邯所以背秦而归楚也。”(您在这里再拼命流血,换来的是什么呢,朝中没有一个可以为您说话的重臣,尚让又失去军权,孟楷又和您不对付,说白了就是一点根基都没有还想混朝廷,可能吗?老大,你现在这个状态,其实挺危险呐。您要拉不下脸,再想想之前秦将章邯不就是也因为朝中奸臣制衡被迫降楚了嘛,不是咱们对不起大齐,是朝廷的奸臣逼您无法生存下去了,不得不反呐!)
谢瞳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声,“阖镇上下性命尽在将军此夜之间,望将军体恤兄弟们跟您从血窝子里爬出来的那点功劳。”
胡真在一旁早就按耐不住了,“反了反了,将军再不做咱们这脑袋恐怕就都要保不住了啊!投降朝廷就不用整天连个饭都吃不饱,去了咱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顿,撑得走不动才好。”
胡真没心没肺地呵呵搓着手笑着道。
朱温之前其实就已经下了决心,只是这句话始终无法说出口,只等谢瞳替自己剖析局势后便顺坡下驴,他长声叹息道:“唉,做这个决定太痛苦了呢,倘只是我一个人纵使拼到刀断骨折,血染冯翊我也不会退缩,但为了同州上下,我只能担下了这个叛逆的罪名了,圣上、世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只求心内对得起咱们同州军上下的老弟兄们就罢了。”
胡真、谢瞳敛容向朱温施礼,“将军能够舍弃个人清名作下,同州军之幸。”
窗外的雨下得更加急了,狂风像是发了疯似的左扑右闪,拘起来一蓬蓬雨水撒向窗棂、户牖之上,水渍顺着窗户的缝隙、破损的窗纸洞流入屋内,地面湿了一大片。
屋内人们的交谈声越来越低沉,渐渐变得不可耳闻,屋内摇曳的灯烛将几个人的身影映照在窗户之上,被大雨倾打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