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边纠结着要不要逆转真元，一边心存侥幸；便在这矛盾的折磨中，自爆之念化作一粒毒种深埋于心。</p>
一切悄然酝酿着，直至从沙土方向上传来的那声突兀巨响。</p>
——砰！</p>
是陈广自爆。</p>
浑厚的气浪将众人最后一丝幻想碾得稀碎，逆转真元的念头就此再难被压制，便似有“啪”的一声脆响响在心底，那粒毒种猛地破土萌芽。</p>
加之风尘肆虐，十人各做闪避，——下意识的动静未免大了些，就此露了行藏，再次落入虫群的包围之中。</p>
如果说先前还勉强能九死一生，那此刻已必然十死无生了。</p>
心田的毒芽开始疯长，转瞬间长成粗壮的藤蔓，终将人心完全缠绕，捆缚，吞噬。</p>
至此，归元十人众不得不认命；不过，左右是个死，既然自己活不成，又岂能眼瞅着别家过上好日子？</p>
人心，大抵如此。</p>
人性，不外如是。</p>
那就这样吧。</p>
那就陪葬吧。</p>
那就……同归于尽吧。</p>
轰！——</p>
轰隆！！——</p>
轰隆隆！！！——</p>
卡在石缝里的，炸了。</p>
正遭毒蛛围剿的，炸了。</p>
……</p>
被蚊群掠起半空的，也炸了。</p>
炫目的蘑菇云团接连闪烁，将原本晦暗的大殿照得一时通明。前前后后十来道炸响连珠炮也似，震耳欲聋。</p>
只在弹指瞬间，周围数里方圆一片焦土难觅活物；地面深陷，连大殿乃至整座山体也随之剧晃不止。</p>
撕裂的气流搅合着滚滚尘浪，彼此碰撞，交织，叠合，迸发，排山倒海般席卷八方，所过之处不论人虫尽皆翻飞，又天女散花般砸落各处。</p>
被自曝吞没的人不少，存活下来的人也多，跌跌撞撞纷纷起身，摇头晃脑拍掉覆在身上的砂石，“噗噗”啐着灌入口中的尘泥。</p>
“怎、怎么回事？！”</p>
“妈的还用问？”</p>
“嘶……疼死老子了。”</p>
“那帮杀千刀的疯子。”</p>
“干他姥姥。自个儿寻死不够，还想着拉咱们下水。”</p>
“关键是咋这么多一起自爆，串通好了还是怎地？”</p>
各种埋怨此起彼伏，众人正咒骂间，冷不丁自不知名的某处角落里突起一串裂响。</p>
咔啦啦——咔！！！</p>
紧接着，隆隆嗡鸣震荡四野，一股浑浊异味随风飘散，几乎在自爆的余波尚未完全消解时便弥漫了整个大殿。</p>
“什么局面？”戚宝吸了吸鼻子，“好重的土腥气。”</p>
“还有些……润？！”</p>
“是错觉么，咋突然冷起来？”</p>
“这是……水汽？！”宠渡灵感乍闪反应过来，心口止不住一阵突突，忙不迭示意戚宝催动人偶，“走、快走。大水来了。”</p>
原是先前有归元高手因虫群追剿被迫沿山壁逃遁，最终走投无路之下果断自爆。</p>
而一壁之隔并非别处，正是此次大地动震出的那道天堑。</p>
想那凉河既深且阔，其水滔滔何等澎湃，断流之后全部注入天堑，在众人入洞夺宝的这许多时候里，早将崖下水位积蓄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高度。</p>
好死不死这山壁又是整座山体中最薄的一段儿——若非如此，想来那人也不会选择在此自爆；必是奔逃期间对沿路石壁做过对比，存了开山引水的心思。</p>
巨大的水压下，不少地方本就已经裂开，一直在“滋滋”渗水，明显薄壁已然趋近所能承受的极限，哪怕再有那么一丁点外力便会轰然垮塌。</p>
所以这一炸有何恶果，可想而知。</p>
山崩。</p>
宣泄有路，万钧水势猛地释放，直接冲塌脆壁，轰隆声中河水裹挟着土石倾泻而下，形如决堤之洪，势若万马脱缰，几口饭的工夫便将此前自爆留下的深坑悉数灌满，随即咆哮着飞速漫卷开去。</p>
虫群惊恐嘶鸣。</p>
道众无助呐喊。</p>
主殿内一片鸡飞狗跳，到底有多少能幸免于难，宠渡一行自不会驻足观瞧，早驾着人偶遁入甬道，只望赶在洪流追上之前，能跑多远跑多远。</p>
然而，行路颇艰。</p>
早前地动震落的碎石铺了一地，本自崎岖难行；方才的归元十连炸又引发破壁，彻底坏去山体内的微妙平衡，整个洞府隐有崩塌之势，大大小小的石块密如雨下。</p>
下有锥石，上有坠物，四人走得不算快，其间最累的非戚宝莫属。</p>
纯粹操纵两具人偶就已经极费心神，还要及时闪避以免被大块的落石砸到，怎么可能不累？</p>
“宝兄弟可还撑得住？”金克木催运真元，掌心一束火焰拔高半截，将方圆几丈内照得雪亮，“能否快些脱险，全仰仗你了。”</p>
“闭嘴……”戚宝脸色煞白。</p>
“金兄少言，可不好让宝兄弟分心。”赵洪友话音甫毕，却见金克木掌心火骤然偏倒，同时一股强风盖顶，毋需细看，但凭经验也知是何道理。</p>
一块巨石当空砸下。</p>
戚宝陡起暴喝：“闪！！！”</p>
两具人偶，大宝朝后二宝向前，各夹两人疾步猛蹿，可叹仍逃不脱强风笼罩，——足可见顶上落石何其巨大。</p>
千钧一发间，戚宝猛一咬牙，操纵人偶旋身蓄力，顺势将人先后抛射出风压范围。</p>
前后脚的工夫，一声巨响。</p>
轰——隆隆——</p>
地面剧颤起来，几人顾不了硌得生疼抑或被尖石划破皮肉，强忍颠簸就地连滚，骨碌碌起身察看：迎着呛鼻的飞尘，借由夜光石的荧光，几步开外一块巨石矗立如山。</p>
再寻人偶，哪里还见踪迹？早被巨石压在下面，变成两堆碎块儿了。</p>
“好险。“金克木喉咙发紧。</p>
“命不该绝啊。“赵洪友脊背发凉。</p>
“咳——”戚宝吃过仙豆，体力倒还有，只因过度操控人偶有伤心神，此刻痛失至宝，难免心力交瘁，只觉天旋地转间仿佛整个人被抽空了一般止不住瘫软下去，幸被宠渡及时赶来扶住。</p>
“大宝没了……二宝……”戚宝面如死灰，眼角带泪，“也没了……都没了。”</p>
“你还有我，兄弟。”宠渡一矮身，背起戚宝就走，“有朝一日，小爷送你一具更好的。”</p>
或许太累，又或许以为这不过是安慰的话，戚宝无意识地哼哼两声，并未开腔，哪里晓得宠渡意有所指。</p>
玉简灵石塔内不正有一具傀儡么？</p>
相较之下，从材质、构造、强度、力量、灵性……不论哪方面来看，那无脸灵傀高出两具人偶远不止一星半点。</p>
不过，这灵傀镇守灵石塔，且明显指引着对九二玄功对修炼，要取出来送给戚宝绝非一时之功；如此一来，势必要加快玄功的修行步伐了。</p>
这般想着，宠渡背着人拐个弯儿，迎面碰上绕行而来的金克木与赵洪友，看出二人只面皮有些擦伤，便问：“其他无恙？”</p>
“还好。”赵洪友看着迷糊的戚宝，满眼感激，“多亏宝兄弟机灵果断，不然就被压成肉饼了。”</p>
“咱们轮着背，先辛苦渡老弟。”金克木依旧燃起掌心焰照路，“如何？”</p>
“无妨，你二人顾好自家便了。”宠渡将戚宝往上送了送，一马当先跨步奔行。</p>
情势紧迫不容矫情，金克木与赵洪友紧随在后，不意宠渡健步如飞，竟似比之前两具人偶还快，自己二人身无重负却撵不上他，不过堪堪跟住。</p>
“到这时候了还有如此脚力？！”</p>
“这宠渡果非常人。”</p>
两人心思无两，时不时互望一眼，脑海里类似的念头盘旋不灭：就这体魄和身法，若此行仅宠渡自个儿，只怕早就觅得活路逃出生天了吧？</p>
终究……是咱们拖累了他么？</p>
金克木与赵洪友阵阵汗颜，不知宠渡先前同样吃有一粒仙豆，如今体力已回复十之六七，以炼体之功背驮戚宝这几百斤肥膘绰绰有余，远不似金、赵二人以为的那样吃力。</p>
再者，有巨石压顶的经历，宠渡一心脱困再无顾忌，只求带上戚宝尽快出山，便将神念罩住方圆一里，探路的同时借以闪避乱石，当然走得更快。</p>
饶是如此，因为坠石封堵，行进路线不可避免地发生偏移，虽则大方向没错，却不知具体拐到了哪条岔路上；只是根据沿途地貌不难推知，绝非进来时的那条甬道。</p>
好在山体的晃动已不比先前那般剧烈，落石也开始稀疏起来，整座洞府渐归平静。</p>
正行进间，赵洪友惊呼道：“快看，前面是不是有门？”金克木细瞅半晌，依稀见个轮廓，顿时喜不自禁，“还真有道拱门？！”</p>
从距离来看，那拱门仅在约莫百步开外，具体情形在神念中一览无余，早被宠渡看得清清楚楚，更窥见了窝在角落里的一抹鬼祟身影。</p>
门后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