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说她的歌声如此如此好听,如此如此令人沉醉,不管翻译能不能翻译出来,不管她是否能听懂,他将他自己的钦佩都表达了出来。</p>
她懵懵懂懂着,像是听懂了。</p>
但是孙航军的时间却不多了,他只好草草跟她告了别,告诉她该往哪里走,自己便和同僚下了山,回到了城池——张掖。</p>
但是不几日,每夜不再有歌声以外,那个女子又主动前来了!</p>
她说她叫卡卓玛,是一个藏族女,因为大龄为婚而被孤立,然后就自己唱歌来消遣,但是被人更加厌弃了——你不去结婚搁这瞎喊啥?</p>
所以才会出现两个士兵的那一幕。</p>
了解到她的困境后,他立刻接纳了她,给她安排了学习、生活。</p>
这事情传到城里了,有人就说,是将军终于娶到妻了,不过这个妻是异种的,倒有些遗憾——当时的人们种族观念还很重。</p>
面对各种的流言蜚语呀,他也曾经欣赏过,可深深探求自己后,他发现对于自己来说,自己仰慕的仅仅只是她的歌声。何况,她是怎么知道他是将军的?</p>
他这一天,对她发起了质问。</p>
她初学夏文,表现出了不该有的紧张,有些问题即使翻译翻译了她也默不作声。</p>
孙航军在心中叹了口气,右手握住佩剑,将其拔出来。</p>
那女子手疾眼快,眼睛瞪大的空隙,挽过他的手,捂住了佩剑,想要抽出来刺向孙航军。可这一切对于孙航军来说还是太慢了,他对她失望透顶。</p>
他用右手握住剑锋,不让对方动弹,但是对方拔力也大,自己的手渐渐出了血迹。</p>
他后来也觉得自己这个行为十分的弱智,可当时,卡卓玛看到这血迹之后,她便意料之内的放下了武器,向后瘫坐在了地上。</p>
周围的士兵将其团团包围,孙航军右手带着血痕一挥,止住了他们,用绷带把自己的手缠好,逐步向她逼近——他终究还是对她起了心,不然怎会保留她的性命!</p>
“我知道这不是你自愿的。”他继续向前走,命令其他人都离去,只留了女翻译一人。</p>
“我知道他们那里有逼迫你的筹码。”这些话被逐字翻译。</p>
“但我想你也知道,明日,我们就会占领你的城市。”上面已经下达了进攻的命令。</p>
他蹲了下来,用右手托着她的下巴:“留下来,你就可以保住全部。”这样的语气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完全是180度转换。</p>
她不敢做任何的动作,此时已经吓慌了。</p>
她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同意了。</p>
可她心中却无比的痛苦,她其实是有心中的阿哥的,只是那无能的政府为了自己的计量,让她出卖了自己……</p>
她多么渴望能逃出去,能和她的阿哥相见,她多么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和一个语言不通的人生活!</p>
可她不能这么说,她只能接受她的禁锢。</p>
第二天,高原被孙航军占领了。</p>
她听翻译梁妍说,一位敌军士兵带着一个手绢上的战场,死后手中紧紧抓着那个手绢,据说是他的阿妹送的。</p>
只有卡卓玛知道,这位士兵是他的阿哥,是他的米玛占堆,而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阿妹啊。</p>
她将自己关了一整天。</p>
夜里,她偷偷跑到城墙上,对士兵请求高歌一曲,士兵一看是将军的人,便不敢拒绝。</p>
于是,空旷的城池上又一次飘荡了歌唱。</p>
只是这歌唱,悲痛欲绝,如哭嚎一般。她是感谢他救下了他,但她憎恨他将自己的自由限制住,她恨他杀了她的阿哥,她想,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屈从于她。</p>
孙航军照例是失眠的,可他听到歌声以后便兴奋起来了,起床赶紧前去探查,发现了卡卓玛正站在城角歌唱,他想走上前去,想对她称赞,可又不忍去打搅她。</p>
最终,曲毕了,却让孙航军听出了不好的念头,他没来得及思考,就发现眼前的卡卓玛不见了人影。</p>
他快步上去,向城墙下看去,他看到了藏袍,和藏袍之下的绝望女子。</p>
已经死去。</p>
他一时间不能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要寻死?</p>
但是冷静过后,他终于从翻译梁妍那里得到了答案。</p>
她一直都是被迫,他自以为他懂她,他爱她。</p>
可她却不曾属于自己。</p>
终究是自己太过做作,太过自以为是……</p>
他给她的墓安放在了敌军墓中,那个最靠近手绢的位置,仿佛她就不曾进入过张掖一般。</p>
他自己思索了良久,一夜,两夜,以前的失眠还好,可现在,他是整夜都睡不下去了。</p>
他因为身体精神过于劳累,被换了下来,调到中央了。</p>
再见,歌声。再见,高原。再见,无趣的自己。</p>
他变得寡欲了起来,不再对任何的东西感到兴趣,甚至都不曾真正的谈过一次恋爱。</p>
而右手上的疤痕,是他仅有的,也是唯一的一次。</p>
所以当王桐进入他的生活的时候,他才感到有孩子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p>
只是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年龄了,只能把王桐视作自己的闺女——这个被自己徒弟亲手杀了父母的闺女。</p>
他不再回想了,因为来联络的人已经到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