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七年六月初十,京师。
两顶绿呢官轿由贤良寺出发,在一众长随的护卫下一前一后的沿着北京城内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迤逦着向城西行去——任令羽今日的陛见之地在三海,而非其东边一箭之地的紫禁城。
轿子走的极稳,北京城里的轿夫一个个都是家传的“脚”艺,举手投足皆有制度,这抬轿子的功夫都是积年练出来的,走得是不疾不徐缓平稳适,甚至连轿桌上掀开了盖子的茶碗里的茶水都溅不出来,而只是在这成化窑茶碗里一圈圈的荡起涟漪。
一如任令羽此刻的心情……
叶赫那拉.杏贞,爱新觉罗.载湉,或许吧这两个名字换成“慈禧”和“光绪”这两个尊号的话反而更容易让人感觉熟悉些?在接连见到了林颖启、刘步蟾、张佩纶乃至李鸿章和恭亲王这一干风云人物后,今天,他任令羽终于要面对这老大帝国那两位名义与实际上的统治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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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陛见是几日前便定下来的事,在李鸿章觐见太后之后几日,宫中便传出话来,要李鸿章在六月十日这一天带任令羽前往三海替牌子觐见,以为太后和皇帝讲解有关阅舰式事宜。
任令羽坐在行的稳稳的轿子里,却感到心中忐忑不安——李鸿章今天交给他办的事,委实有点难……
他那个老师的《殿阁补阙折》已经上了,而交由海军衙门和北洋海军操办阅舰大典的旨意也已经下了,但这一切,也只能算作是个“题目”而已——能不能顺利的移花接木,借操办阅舰式之名,行为北洋海军添购船械之实,就看他任令羽能否把今日陛见的这篇文章做好了!
轿子里的任令羽微阖双目,开始有意识的调整自己的呼吸——行百里者半九十、秤砣虽小压千斤、街亭虽小得失重大……他那个老师为了让他任令羽真正能心无芥蒂的全心全意为北洋办事,把恭王这尊神都请了出来,只为给他这个从五品的小小水师学堂会办化解心结,那他就更没有把这事办砸的道理!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到脚下一沉,随即便见轿帘一掀,一个声音恭恭敬敬的道:“大人,到地了。”
任令羽一躬身。已自轿子里出了来。他先是向从前面轿子里出来地李鸿章略施一礼。随即便抬目打量了下眼前这陌生地西苑门——在他原来那个时空里。那个叫做“新华门”地中南海正门此时还唤作“宝月楼”。它真正取代眼前这个西苑门成为这三海正门时。还要等到二十年之后地中华民国呢……
没让这师徒二人等太久。待侍卫把二人引入苑内。李鸿章递了牌子后不久。便见十几个太监簇拥着一个头戴石青片缘二层织玉草朝冠。身着石青色四团五爪行龙补服地白须老人疾步走了过来。
“少荃!”。那老人一见到李鸿章。远远地便满脸堆笑地招呼起来。而李鸿章也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给王爷请安了。”。李鸿章笑着对那老人拱了拱手。旋即侧过头对任令羽道:“治明。还不过来给王爷请安?”
任令羽闻言立刻上前一步。一个千打了下去:“下官加兵部侍郎衔天津水师学堂会办。筹备阅舰式事务帮办委员任令羽。给礼亲王爷请安。”
——此时能在这三海里面当值。又有着亲王头衔。再加上这个年纪。那自然只能是那位身居下五旗之首地正红旗旗主。满清开国八大铁帽子王中排名第一地和硕礼亲王爱新觉罗.世铎了。
“哎哟,快起来快起来。”,世铎仍是那副笑容可掬模样,他一扬手将任令羽自地上招了起来,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定睛再看:眼前这青年一身簇新的官袍,外罩白鹇补服,雪白的马蹄袖翻着,凉帽上的水晶顶子晶莹生光,整个人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黝黑脸膛上虽微微泛着几分倦容,却丝毫不减身上透出的精明干练之气。
世铎又上下打量了任令羽一番,终于明白了自己诧异在何处——眼前这名身材修长气宇轩昂的青年虽然一身大清官员服色,但在帽下脑后,却独独少了一根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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