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尽管军机处平日里看上去气象森严,关防特紧,并有“禁止逗留窥探”的禁令,但却架不住外官日积月累的渗透窥视,并慢慢的被这些人摸出了一条门路——若要知晓机密,只需平日里好好的结好一个军机章京,待有事打听时,便借口接头公事,到军机处门口找出相熟的军机章京来,略谈几句,便自有所得。久而久之,竟是连历届当值的军机大臣们都对此等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涉及到足以动摇根本的机密大事,便也懒得去管这些军机章京和外官之间的魑魅魍魉了。
可今日军机处前却是一派完全与往日迥异的景象,当值的侍卫们一个个如临大敌,把个隆宗门到军机处朝房间的甬道把守的铁桶似的,而莫说那些平日里有事无事总往朝房门口凑的外官们一个都不见了,就连今日当值的这般军机章京也都是噤若寒蝉的各自小心翼翼的理着分内的事务,一个个不乱走一步,不多说一句,把个朝房内搞得气象森严,竟在平静中透出了一股浓浓的山雨欲来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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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山来了,过来这边坐。”,见孙毓汶进来了,已在朝房内侯了许久的许庚身便强打起精神微笑着招呼道,他约摸六十岁上下,白面长须,循循儒雅,言谈举止间颇有股子宰相气度,只是脸颊上总带着股淡淡的青灰,容色看上去也甚为憔悴。
“就来就来”,孙毓汶一边和礼王等人打着招呼,一边本着许庚身走了过去,而心中的疑虑却更浓了——“甲申易枢”后的这班军机中,礼王这个铁帽子王自然是个顶儿尖儿的贵人,而张之万则垂垂老矣,许庚身近年来体弱多病,故太后特旨,除孙毓汶和额勒和布外,许礼王等三人平日里各带三名以下仆役,各带药箱、衣包、暖水壶等,在景运门外侍卫值班的屋子里伺候,若礼王或张之万等人有需,便可入军机处值房侍候各自的主子,故这几间值房平日里除了五大军机和当值的章京外,向来都会有那么两三个各家的仆役跟着,可今天竟都是踪影皆无。
“是我叫侍卫们收紧关防的。”,见孙毓汶眉眼间隐约透着疑虑之色,许庚身很知机的开口解释道,“兹事体大……”,他刚要说下去,却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便自胸肺间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星叔!”,孙毓汶喊着许庚身的表字,急忙伸手帮他捶打起背来,同时急忙就近招呼了一个军机章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人去景运门那边把许大人家里的长随叫过来侍候?”
“慢!”,许庚身强压着咳嗽,用力的摆了摆手,“不必了,莱山,我不碍事的。”
“星叔,你病着,就别太苛求自己了。”,孙毓汶一边坐下,一边把手边的茶碗递了过去,他此刻的关心却是完全发自真心——本班军机中,礼王从来是个不说话的,而额勒和布与张之万伴食而已,算来算去,他能倚靠的,也只有眼前这个病恹恹的许庚身而已。
“不是说过了么,兹事体大。”,许庚身接过茶碗呷了一口,放下茶碗,自桌上取了个折子递给了孙毓汶,“合肥的折子,昨晚刚到的四百里加急。”
“哦?”,孙毓汶惊讶的挑了下眉——此时虽早已有了水电报,但因其费用高昂,故平日了多只用来简短传递写要紧的军报等,似奏折这等正式公文,还是用颇为传统的驿递。
而朝廷的驿递素来是有一定规矩的,只有奏报督抚、将军、学政在任病故,以及失守或者光复城池等军报等方能用最紧急的“六百里加紧”。换言之,此时李鸿章上这道折子所用的“四百里加紧”已是其所能用的最快速度了。
“上谕转发的户部奏疏发出去还不到十天,合肥的覆折这么快……”,孙毓汶猛地收住了口,“《殿阁补阙折》?”
孙毓汶微微一怔——竟然不是针对翁同龢那份《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的覆折,这多少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这补缺殿阁?
所谓补缺殿阁,自然就是奏请朝廷晋封几位入“三殿三阁”的大学士,可是——
“补缺殿阁?难道合肥想毛遂自荐为保和殿大学士?”孙毓汶一边打趣,一边翻开了李鸿章的奏折,同时还不忘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额勒和布与张之万,额勒和布乃是光绪十一年新晋的体仁阁大学士,后转武英殿,而张之万则是入军机后晋的东阁大学士,再加上一个上此折子的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和一个例不授予的保和殿大学士,此时这“三殿三阁”里仅仅剩下了文渊、体仁两阁,外加两个空缺的协办大学士……
不知道这李大学士所要保举的大学士,又是何人呢?
孙毓汶打开李折,嘴角含笑的看了下去,渐渐的,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捧着那本奏折的一双手竟无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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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赶慢赶,终于赶在12点前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