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这个神龛让任令羽在一时间觉得时空倒转,感觉自己放佛突然成了郑伊健成名电影《古惑仔》里的浩南哥,而端坐在餐桌一端的李中堂自然就是洪兴的总扛把子,至于丁汝昌刘步蟾张佩纶及自己这一干人等,扮演的自然就是等待奉命砍人的小弟角色。
不是他任令羽想象力太丰富,实在是眼前的场景和气氛与那个著名的流氓电影太相似,非常的相似……
“枢密方议增兵,三司已云节饷!”,任令羽微微定了定神,将突然涌出来的胡思乱想自脑中驱离,随后便说出了自己对翁折的评判。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满面愁容的丁汝昌惊愕、沉眉敛目的张佩纶莞尔,一脸苦涩的刘步蟾心有戚戚,独独坐在上首的李中堂依旧还是那般风吹云动星不动的宁静模样,但一双眼中却已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治明”,张佩纶压下笑意,说道:“你可知道你刚刚这句话,与中堂刚看到此折时所说的话,那是一字不差啊。”
“那是自然,这原本就是后世历史书上记录的李鸿章看到翁同龢奏折的反应。”,任令羽心道,但脸上却已经适时地现出了惊愕之色。
“当真!”,张佩纶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一字不差!”
任令羽一时间竟变得踌躇起来,他嗫嚅着,半天没有再说一字——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和李中堂英雄所见略同?
“巧合而已。”,开口的是李鸿章,第一句话便为这件事定了性,却也给略显尴尬的任令羽适时地解了围。
“任治明,这道折子,你如何看?”,没多做太多的寒暄,李鸿章便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即然是雕琢而非粉饰,那自然不必说那些劳什子的废话。
“大手笔!大难题!”,任令羽回答的也是极为干脆简洁,毫不拖泥带水。
“哦?”,李鸿章眉头一挑,“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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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师傅这篇文章的关键,首在这‘暂停两年’4字上。”,任令羽重又把那份“翁折”拿过来展开,用手指轻敲着自己所说的那4字,继续道:“既是暂停,那便是说两年后我北洋还是可以再行向户部提请购买外洋船炮的。如此看来,似乎户部已经给我北洋预留了地步……”
“但要命的却是这‘暂停’之后的‘两年’2字!”,任令羽黝黑的脸上透出微微的怒气,“现在是光绪十七年,两年之后便是光绪十九年……也就是说,当户部给我北洋的期限截止之日,距离太后的六十圣寿也就只剩下了区区一年!”
在他原本那个时空的历史上,那位翁师傅曾在甲午战后这般为自己辩解——对北洋的外购船炮计划,除了这“暂停两年”外,户部“前此即未议停,后此亦未阻购办”,而在两年限期后,北洋却“独未购办,是必该省船械足用,无待外求,非因部章之限制亦可知矣!”——限期已过,是你北洋自己没有向我户部提请续购船炮的,由此可见你北洋的军舰火炮定是够用的了,如今战事已开,又怎能怪我?!!!
可当他翁师傅给北洋限定的2年停购船炮期过去时,时钟恰恰已经走到了1893年,北京城内早已是张红挂彩,开始全力筹备1年后慈禧太后的六十大寿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李鸿章和北洋又有什么机会去虎口拔牙?
一个人若无耻到了翁师傅这个地步,也当真是宇内无敌了!
旁听的四人神态各异——丁汝昌和刘步蟾对视一眼,彼此均是满目忧虑,而张佩纶则是轻轻点头,李鸿章虽仍不动生色,但眼中的赞许之色却更浓了。
“说下去。”,他对任令羽道。
“是!”,任令羽继续说了下去,“万事皆要讲个由头,而翁师傅这个折子里称‘依北洋前奏,海军之战备,就渤海门户而论,已有深顾不摇之势,畿辅根本之地,颇现久远可恃之象’,这纯粹是给我北洋回奏时预先作的一个套,我若称海军尚需整顿,则彼刚好将一个‘妄发大言,混淆视听’番天印砸将过来,给我北洋就近扣上一个‘谎报军情,欺君罔上’的罪名!”
在座五人中年纪最轻的青年官员黝黑的脸上隐隐的透出了一层青气:“且翁师傅这里还说‘陆防亦为国之根本’,其意思不过是四个字——以海济陆,以海军节余之银接济陆军,当然,翁师傅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但作为一个由头,已太足够!”
“于海军之事稍有了解者均知,兴办海军,如逆水行舟,当真是不进则退!可是朝廷里的当道诸公不懂,所以,翁师傅的这一篇老成谋国文章,才能到得了我北洋海军的旗舰之上!但他们却不知,以今日东亚之情势,倭寇正厉兵秣马,而我却自损羽翼……”,任令羽此时已是容色如铁,他望着眼前的四人,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苟缓一日,或遗百年之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