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客死宁夏的兄长,翁同龢的声音中也多出了几分哽咽,“大哥,你的仇,还有父亲的仇,如此,就算是报了一半了。”
燃烧的奏折副本在翁同龢手上越燃越旺,最后终于化作了片片灰烬,而翁同龢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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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时,天空突然一个明闪,接着便是一声石破天惊般的炸雷响起,撼得房宇颤动,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隙中袭进来,让靠窗而坐的翁同龢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翁同龢急忙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华向外望去,果见黑沉沉乌云峥嵘而起,一阵风扫过,吃得他浑身起栗,原本因家仇将报而略显快意的心竟顷刻间变得如这天气般的满是阴霾!
翁同龢回到桌前,磨好了墨——他和那位此时正主持军机的孙毓汶既是世交,又是同年进士,但却又是政治上的死敌,彼此间几乎是冰炭不能同路,但却偏偏有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和长处——书法。更都有个临大事时寄情笔墨以安心境的习惯。
只是,原本想借书法自娱,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
他几乎是看着皇帝长大的,自光绪元奉旨在毓庆宫行走,再为帝师之日算起,到如今已经是一十六年了,而皇帝也由当年只知道画幅《天人交战图》的懵懂小儿一点点地成长为如今的弱冠青年。
对于自己这个门生天子,翁同龢大体还是满意的,虽略有些孱弱,但在如此强势的一个当朝太后的卵翼下,你还能指望皇帝能强到什么程度?
皇帝脑子清醒,又有耐心等的下去,每当面临大事时又肯听他这个老师的进言,这就够了!可对于皇帝今天托文廷式来转达的想法,他只能说一声——荒唐!
虽然没有和皇帝当面对证,但他已经颇为笃定的确信,这个截流海军经费以济园工,进而“奉慈归养”以使得太后真正归政于皇帝的夺权计划,必是出自景仁宫里的那位珍嫔,而后也定是经过了皇帝的首肯,这才经过珍嫔——志锐——文廷式这一条线传到了自己这里。
皇帝已经学会用这种办法来保护他自己了……
翁同龢眼中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异常复杂!作为老师,他对于自己这个皇帝学生这一次安排的人事措置还是颇为满意的——身为天子,法、术、势三者是必须习得的。而现在皇帝终于学会用心术了……
可是,在法、术之上,却还有一个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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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同治以来,太后已独秉朝政30余年,这乾纲独断的绝大权柄,又岂是一个“奉归荣养”,说放下就放下了?而太后这些年来在朝堂上的对手,从跋扈却颇有干才的肃顺,到德才声望兼备的恭王,乃至年前刚刚故去,才具不足却谨慎有余的醇王,又有哪个是珍嫔,以及她背后的皇帝所能比得上的?
景仁宫中那位即便是天生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肝,又哪里是太后的对手?
眼见皇帝日渐成年,与太后之间却也是龃龉渐生——翁同龢是做过两朝帝师的人,昔日同治皇帝亲政后与其生母慈禧太后之间的诸番争斗还历历在目。而先帝身为太后亲子,尚是如此场面,更何况当今还只是太后的嗣子?这一番母子相争,结果不问可知!
只是自己身为帝师,与皇帝的渊源太深!如果一朝真有同治年间帝后相争的局面重演,那自己定然将会是朝野间公认的铁杆“帝党”,皇帝一旦落败,自己绝逃不过池鱼之殃。而如果自己试图改换门庭的话,那一个“曲意逢迎,两面三刀”的士林清议就足以把自己压得永世不得翻身!
惟望真的到了那一刻,太后能念在自己入主户部这几年来,在修园子的事上鞠躬尽瘁,能给三朝老臣稍存些体面……
书房内,翁同龢握着笔,想着自己的前程,竟是有些痴了。
又是一阵风扑进来,满室灯烛摇曳不定,窗纸都不安地簌簌作响,夜风轻轻的掀开那张覆盖在翁同龢刚写好的奏折上的纸笺,露出了折子封面上那行笔苍老遒劲、刚健浑穆的隶书——《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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