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作壁上观。”司空北辰垂着眼:“八年之前,她才七岁出头,那应当是她第一次入宫,在昭阳殿小住,有日她陪着谢氏逛琼华苑,目睹了二弟、三弟围着我讥讽,当时郑氏和贺氏也在,也正是因为在她们的教唆下,二弟、三弟才敢公然嘲笑我出身寒门,没有资格和他们这样的世族子弟称兄道弟,谢氏停下脚步看热闹,当时儿臣只觉极度难堪,打算避开,但二弟、三弟拦着儿臣继续讥笑,吕安出头维护儿臣,但他只是个内侍,贺氏一声断喝,吕安不得不跪下,贺氏还要杖死吕安。
是王五娘向谢氏谏言,她说儿臣及二弟、三弟均为皇室子弟,儿臣更是嫡皇子,二弟、三弟理当敬重,这才合乎礼法,她还说皇室族中,本只应论嫡庶论长幼,以此界定尊卑,无论后妃是出身上品世族抑或下品寒门,既已为皇族中人,便不应再恃仗本家品第。
儿臣当时以为王五娘这话,谢氏听来必然逆耳,不曾想谢氏却借王五娘的谏言训诫二弟、三弟,把贺氏、郑氏均驳得哑口无言,母后,那也是儿臣第一次意识到身为嫡长子的尊严,儿臣不敢相瞒母后,从那日始,儿臣就对王五娘一见倾心,当然,儿臣明白现在的局势,因此儿臣只求母后能相助,为儿臣争取王五娘为太子良娣。”
“可你如何解释,王五娘多次目睹谢氏当面挑衅我这皇后她却不发一言?”
“儿臣看重王五娘,还不仅仅是她的善良和胆识,儿子更看重的是她的智慧,当琅沂王势微,琅沂公被逼无奈辞去大正中一职,王五娘若再如从前一般擅自干预内廷事务,她既帮不了母后与儿臣,更会牵连自己的家族,明知事不可为便不为,她年纪小小就懂得了这个道理。阿母,儿臣自知只有卢氏女才适合太子妃之位,但卢氏女却远不如王五娘的机智,卢三娘日后就算母仪天下,她也需要王五娘这样的臂膀。”
虞皇后的愠怒之色才渐渐消褪了,但呼吸声更沉更涩,使得胸腔有如一个风箱一般。
“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真正看重的贤内助是你的亲表妹,因为只有她,才能和你一条心,不过我也知道我们虞家的女儿,先天不足,出身实在是低微,别说什么夫人、嫔位了,就连我这皇后,不也照样如同虚设么?也罢了,这件事我会细细度量,考虑下要如何造成时机吧。”
跟虞皇后对话时,司空北辰始终垂着眼睑,他并不是非要在生母面前用这样的情态表示恭敬,他是真的不想看虞皇后苍老的,衰颓的形容。虞皇后其实还未到五十,但她仿佛已经老去了很久,不,在司空北辰的记忆的里,他的生母哪怕还年轻时,也从来没有容光焕发过。
虞皇后不仅仅是出身比不上其余的妃嫔。
她的容貌,她的仪态,见识谈吐一切种种,实在也没一样能拿出手,这就是寒门女子,哪怕同样是娇生惯养,哪怕同样的养尊处优,往世族的大家闺秀面前一站,那也好比是狗尾巴草对上了牡丹花,瓦砾和明珠的区别。
虞皇后当然不知道自己在亲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原来如此不堪,她絮絮叨叨的说起侄女虞碧华来,说她是怎样的孝顺,温良恭俭让,种种的优点理应让多少世族女的自惭形秽,说着说着又恨起这世道来,门阀世族太猖狂,她越说越喘不上气了,不知何时,不说话了,取而代之的是鼾声。
司空北辰这才离开显阳殿,到紫微宫前,正见司空月狐打门前经过,司空北辰就站住脚,满脸笑容的唤了声“四弟”——众多的手足中,司空北辰对他这位四弟多少还算有几分手足之情,而在司空北辰的心目中,司空月狐的生母简嫔又最貌美,这使得司空月狐成为七个皇子中的颜值“最”担当仿佛尤其顺理成章,司空月狐还好出风头,但很奇怪的是,司空北辰对他偏就很难有妒嫉心。
有的人就这是这么奇怪,明明很优秀,还对自己具有威胁,但却偏就认定彼此间能够和睦相处,手足同心。
“太子兄。”司空月狐拱了拱手:“王端止这个无趣的人,饮个酒都不能陪我饮尽兴,不知太子兄可还有雅兴,让我进去蹭几盏酒呢?”
蹭的不是酒,蹭的其实是陪他饮酒的人。
但司空北辰一点都不介意被他四弟占便宜,忙把人往里让不说,还特意吩咐了几个貌美的宫女到酒席边服侍,调侃着司空月狐:“四弟与谢青并称为建康双璧,我府里有好些宫人,对四弟都怀有仰慕之情,这几个,一贯还算伶俐的,今日我给她们好生亲近四弟的时机,于她们而言可谓福利了。”
“太子兄还真是大方啊,把我当福利给赏了下去。”四皇子由得宫女替他斟了酒,却并没有任何轻浮孟浪的举止。
司空北辰暗忖:四弟这样的行事作风还真是半点不改,风流却不浪荡,真难怪有这么多女娘都心折于他的风仪了。
现如今司空通的几位皇子虽然还没有一个大婚,不过当皇子们年满十二时,都已经按照皇室的惯例进行过了“婚前教育”,皇子府的宫人们也都是经过了皇帝默许下赐的“预备侍妾”,这些宫人从原则上来说属于各皇子的私有物,哪怕是司空北辰刚才发话在先,默许了四皇子随意“亲近”,但四皇子若真是在紫微宫如此的放荡无礼,那可就太不把太子放在眼里了。
怎比得二、三两个皇子,居然还会登门来索要紫微宫的美貌宫人。
司空北辰本是想试探四皇子,此时见好就收:“玩笑话,我也知道四弟必看不上这样的庸脂俗粉,我只是好奇,四弟究竟是心仪哪家的女公子?”<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