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从未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有什么联系。既来之,则安之,她确实做到了。
可她随遇而安,也几乎从来没有主动想着要改变什么。在这一刻,有人打破了她的偏见,也打破了她那层所有人甚至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外壳。
她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在沉稳地跳动。
第一次和脚下的这片土地有了共鸣。
从前她只是站在高高的窗户前冷眼旁观,看着楼下的一群人跌跌撞撞、摔得遍体鳞伤,但是现在,她的双脚正踏在这片坚实的土地之上,她的身侧也是一群同行的人。
此刻改变的,不仅仅是邹先生,还有——她自己。
原来改变一个人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不仅影响到对方,也能获得几乎充盈整个内心的满足感。
这是认可的力量,是肯定的力量。
她听见了自己胸膛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心脏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说:恭喜你啊,找到归宿了。
周越欢坐下,只觉得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干劲儿,她想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计划说给邹先生,让《皖报》早日变成她想象中的模样。
她稳了稳情绪,重新开口,这次,句句发自肺腑,字字流露真情。
“刚才所言有虚,但有些话也确实是我心中所想。”
“传统传承固然重要,如今内忧外患,若只将目光局限在传承守护上,便会陷入更深的境地。那时国破家亡,山河不复,传承也就没有意义了。”
“但我们也不能一味地迎合西潮,不然在思想上就不攻自破了。”
“到时候全世界都是黄皮肤又如何?徒有其表罢了。”
“其实在建立《皖报》之初,我就设想过《经学》的专属板块,如今也算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周越欢眼睛越来越亮,仿若暗夜里的第一颗星辰。
说到兴致上,以茶为墨,以案为纸,渐渐勾勒出最理想的报纸。
“报纸将来一定是舆论民思的高地,我们一定要两头抓,切不能让西方传教士动摇民心,伤及根本。”
邹先生看着桌上有些凌乱的线条,一笔一画都有着朝气的力量。
那朝气之蓬勃,越出了这张小小的案几,飞出桐州甚至是皖南,不断升腾,勾勒出未来江河的模样。
邹明世看着桌面上清浅的痕迹,目光却移到对面之人的还有些稚嫩的脸庞上。
其才受之天也。
周越欢丝毫没有注意到邹先生的目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皖报》并非崇洋媚外,而是让大家看看如今的世界,如今的华夏,我们早就不是那个东方大国,万国朝拜的时代了。现如今别人用几艘船几门炮就能打开我们的国门,”
“但也我们需得有国再有传承。国都没了,传承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如何?先生可愿与我们合作?”
周越欢目光灼灼,她知道,邹先生一定不会拒绝。
“自然是愿意。”
两人在夜幕低垂时分达成了合作。
邹先生起身送行。
在门口时,他看着夜幕下雀跃着斑驳多彩的身影、如今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天光微风,竟吹得他热泪满眶。
仿佛把过去几十年的悲愁喜乐,酸甜苦辣都融在热泪里,一起涌出来了。
“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今夜遇知己,足矣。”<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