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程缓缓摇了摇头:“生铁浇铸部件,性能且闭口不提,其一,容易锈蚀,其二,需士卒常将之拆卸保养,务必常涂油脂,否则极有可能无法发矢。”
“不若我等且用生铁制造一副弩机,而后拿给长史过目。将此优劣之处与长史详说一番,再请他自行定夺?”力量望着桌案上的弩机,淡淡道。
“也行,既然匠头如此吩咐,某便先做陶范去了。”言罢,范程一拱手,便向屋外行去。
待范程行出,李良却仍是在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弩机,一言不发。李延炤给李良的要求是,制造一批能对敌军重甲士卒造成威胁的弩。而解决这个问题,仅靠试制铁弩机,显然还是不够。除弩机之外,前端的弩弓,也须换成力道更大的弓。
然而现下再做这批弩弓,显然是赶不及了。古时工匠制弓,都讲究一个“四时”。即春夏秋冬。在“四时”的范围内优选“六材”。“六材”即“干、角、筋、胶、丝、漆”这“六材”基本都在制弓之中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取六材必以其时,六材既聚,巧者和之。”冬天剖析弓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拢诸材,寒冬时把弓臂置与弓匣之内定型,严冬极寒时修治外表。冬天剖析弓干木理自然平滑细密;春天治角,自然润泽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会纠结;秋天合拢诸材,白然紧密;寒冬定弓体,张弓就不会变形;严冬极寒时胶、漆完全干固,故可修治外表。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这是工匠们根据自然规律而严格制定出的制造法则。当然,如此制成的弓,当是弓中上品,其成本巨大,数量却极少。是绝对不堪军中所用。不过即便是简化了程序,寻找一些替代品来制造军中所用的批量弓弩,选材制造等也是需要超过一年方能堪用。
一念及此,李良便离开工坊,带着那弩机前往营中找李延炤。毕竟当下不论是弓材还是其余材料,皆不齐备。现制一批强弓所用时间得等到明年,谁也不知如此长久的制作周期,能否让军中士卒用到合用的武器。
李良去营中转了一圈,也不曾见到李延炤,听值守的士卒说,李延炤一大早便带着健锐营与一部氐羌武士,前去城西山脚下操练去了。李良心中牵挂弩机之事,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山脚下。
李良果然在西山脚下见到了值守的李部士卒。他在外间看了半天,也并未找到李延炤所处之地。而李良在一旁的反复窥望,却引来了在山脚周围值守的县兵。
两名身着皮甲,腰悬弓刀的县兵跑过来神色不善地望着李良,其中一人手中已拿上了套马索,李良见状,连连摆手道:“我乃工坊匠头,前来求见长史!”
两名县兵闻言,立刻面面相觑了一阵,而后停下手望着李良道:“长史已率军前去操练,请匠头速回吧。”
李良迟疑了一下,问道:“那……长史何时归营?”
两名士卒对望一眼,抬头道:“我等也不知……”
李良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便返身向县城方向返回而去,只留下两名士卒站在原地窃窃私语。而率军前去操练的李延炤却也没闲着,他将一副全身铁甲穿戴整齐,而后腰间挂着两柄环首刀,扛着三根长枪,还挂着一张硬弓与六十支装的一壶箭,正奋力奔驰在山路上。他左手扛着三根长枪,右手则拿着一根马鞭,虎视眈眈地望着跑在他前方的书名新进士卒。
一名士卒艰难地在山道上跑着,他此时只觉腿上宛如灌了铅一般难行,他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听得身后的脚步声,猛然回头,却见正是全身上下武装到牙齿的李延炤。
“长史……属下……属下委实跑不动了……”那士卒一边喘着粗气,一般断断续续地对李延炤言道。而李延炤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扬起手,手中马鞭已是毫不客气地落了下来。连着抽了那士卒三鞭子,李延炤厉声喝道:“快点跑!最后十名到终点的,晚上没饭吃!”
在马鞭与没饭吃的双重鞭策与激励之下,那名士卒奋起余勇,咬着牙又向前疾奔而去。在这股劲头之下,他连超数名身前士卒,一边赶超,一边在口中念叨着:“三、四、五、六、七……”而李延炤却仿佛也是与这名士卒杠上了,他一边向前奋力冲刺着,一边扬着马鞭,向被他超过的士卒们耀武扬威地强调:“后十名到达者,晚上没饭吃!未完成者,发去伐木!待遇比照辅兵!”
宣布完惩罚措施之后,李延炤便一路向着方才那名士卒追去。而身后那些士卒听到他的话,也是奋力向前,继续在蜿蜒的山道上奔驰着。为了自己的晚饭而努力着。
李延炤不管不顾,依然追逐着方才队尾那名士卒,始终与他保持着三五步距离,一边撵着,一边挥动手中马鞭,不时抽打在自己的铁甲上,吼道:“快些!再快些!”
他身上甲叶抖动碰撞发出的哗哗声,无疑更刺激着那名士卒的神经,他奋力向前继续奔跑,边跑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而身为官长的李延炤仿佛是毫无怜悯之心,依然一边奋力撵着,一边吼道:“快点!”
士卒们吭哧吭哧地翻过一道山梁,却见到一个约莫三丈半高的断崖横亘在了眼前。先期到达的士卒们也纷纷停驻在断崖下,不知如何是好。李延炤一路由队尾跑到队头,凝望着那座挡住去路的山崖。
“看我的!”李延炤伸手拿过旁边一名士卒手中的挠钩与套马索,一边将之牢牢地捆在一起,一边环视着周围,语气淡淡地,泛不起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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