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定东所授之法好用。”辛彦笑了笑,听得李延炤夸他,有些腼腆道:“若无此法,要成书一部,还不知要找几多儒生抄上良久。定东此计,真是可谓立下大功,彦随后便将此法上报州治,提请使君给予赏赐……”
李延炤不料辛彦话锋一转,便要将这方法上报给张骏,登时便连连摆手道:“抚梁,不可!”
“为何不可?”辛彦疑惑道:“此法普及开来,日后州中各处皆可效仿,寻得三五间房屋,烧制一批泥制活字,排好版便可用来印制成百上千部书。先公在州治开办书院,之所以征收的儒生寥寥,便是因缺乏书籍。彦之前在乡土之时,见过不少荫户之子,天资聪颖,教授一二便能识得字,却因家境贫寒,读不起书,最终只能跟着父辈们去种地……”
“此法委实不宜大范围通行,是因如今,州中仍是缺乏耕织放牧之人。”李延炤先前早早便思虑要采用何种方法,来打破这年代士族对于知识的垄断。最终试图用培养忠烈子弟学文,来培养能为自己所用并且治理地方的人才。而这一层,却是万万不能对辛彦说出口的。
“州中所乏,皆是粮食货殖。而读书之事,虽能使人明理,却并不能使之出产粮食财货。抚梁且思虑一下,倘若此法推行开来,州中不论高门,还是寒庶子弟,皆去读书,将来谁去耕地,谁去放牧?衣食又将从何而来?”
“既是如此,定东为何又执意要征忠烈子弟读书?”辛彦闻言,细思片刻,更觉不解,便出言继续问李延炤道。
“忠烈死战为国,皆我州中忠义之士。其后代可不从军,可耕织放牧。然炤惟望,这些子弟,定要明理,要知晓他们父辈为何而战,又为何而死。炤也希望,这些子弟能够上忠于国家,勤于王事,下能孝悌家里,友爱乡邻。抚梁身为一县之尊,也不愿看到若干年后,忠烈子弟犯法为乱,你却要在堂上判决他们吧?”
辛彦闻言,便是一脸释然道:“定东所言倒也不错,这些孩童既为忠烈子弟,当是应较常人更为明理,否则来日对簿公堂,倒也令人颇感惋惜。”
李延炤点点头:“抚梁既然想通,炤便也不再多赘言。听闻抚梁在内外城军户中募集人手,前来工坊中帮忙?”
辛彦笑了笑,道:“不错,这些军户妻子父母等,虽多半无力做重活,不过在工坊中帮帮忙,倒也还是可以。如此以来,军中将卒家中也可安定下来,他们更能专心在军中操练、出征,岂不美哉?”
李延炤点点头,随后指指辛彦方才印制的那张书页,道:“抚梁方才印制的那张书页,我看也不错。今后印制书籍,无须苛求过多,印制端正些,令人能够看清,看懂,便也可以了。炤身在军中,忙于军务,所虑或有缺,还要多多仰赖抚梁斧正。炤便在此,多多谢过抚梁,望抚梁能一如既往,建立学堂,引忠烈子弟读书明理……”
辛彦叹了口气:“之前我也与数名县吏,走访了县中数名忠烈之家。但见其家仍是家徒四壁,忠烈之妻母,多半仍勤劳织布。而忠烈弟、子、父。则多半仍下地耕种。全然没有独独仰赖县府接济度日之意。”
李延炤闻言,心情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定东有愧啊,按说,这些民户既有亲眷亡于战阵,炤以为便应让其免于耕织放牧之苦,由县府出资恩养。父母妻奉养终身,而子女则抚养至及冠、及笄。只是我等无能,致忠烈之家,仍须日日年年忍受劳作之苦,艰难度日,这是炤无能所致……”
“定东也不必愧疚。现下我等正该同舟共济,你掌兵事,彦掌民事。今后戮力共进,助忠烈子弟读书明理,令忠烈之家可衣食无忧。”
“抚梁若有此意,当是大善。”李延炤感叹道:“然印制完书籍之后,便要开设书院,抚梁又打算将书院置于何处?”
“如今县城中用地紧张,思来想去,也难觅一处清净安全,又适于孩童念书场所。不若就将书院设在县府后堂中。待我回县府之后,便将后堂好生修缮一番,在后墙上开个门,而后将后堂与前院隔开。我日后便在前堂中起居办公,如今县府又有士卒护卫,安全也定是无虞。定东觉何如?”
“如此自无不可,只是太过委屈县尊……”李延炤闻言,面有难色,拱手言道。而辛彦却是大手一挥,言道无妨。
“待会彦归府之后,自当签一张田土契,将县府后院划为学堂,供忠烈子弟读书之用,归属县府。”辛彦语气坚定:“我与定东一样,皆是忠于王事。定东缘何总是低看彦一眼?彦虽出自士族高门之家,却也并非娇生惯养之人,如今不过居于县府前院,又并非露宿街头,缘何便不能如此,为忠烈子弟归置一片书院出来呢?”
见辛彦双目圆瞪,眼见便有几分要生气的意思,李延炤连忙举手道:“好好,是李某失言,县尊既已决定,炤便唯有支持到底。倘若今后此事还有一二为难,还望县尊切莫藏私,直言相告便可。”
“这便是了!”辛彦哈哈一笑,随即,又在印制书籍的模板上刷上墨,继续着自己作为印刷工人的兼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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