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小觑眼前的这支县兵。看到这些兵卒之后,他心中终于明白,为何令居以一县之力,不过三千余兵卒,便能让汹汹而来,不可一世的刘胤所部万余军队顿兵城下,不得寸进。他微微躬身,对李延炤道:“请上官稍待,卑下这就前去禀报陈将军与阴司马。”
李延炤望着那将佐的身影向营中远去,不一会儿便复归辕门处,挥挥手令左右将辕门处的拒马等物搬开。随后向李延炤拱手深施一礼道:“李司马,陈将军与阴司马俱在营中。请司马与我前去面见。”
李延炤拱手:“有劳了!”随后便跟在那将佐身后向营中行去。然而他身后聚集起来的士卒等行近辕门,却被左右列队的部曲伸手拦住。
“干什么!”秦大勇大喝一声,便要将挡路的部曲推开。李延炤循声回头,当即便出言斥道:“大勇,不得无礼!”
李延炤又望向在前方引路的那名将佐,双手一摊:“不知阁下是否可以向李某解释一下,为何不让我部入营?”
那将佐面有难色:“司马所部甚众,营栅匆忙立起,恐内中难以容纳……还望司马见谅……”
李延炤抬头向营内望了望,这营垒确实是匆忙立起。营墙都只是匆匆围了一圈木墙,辕门后的大部分外墙内侧,都没来得及钉上内墙。许是援军部属众多,且互不统属,只是直隶于平虏将军陈珍麾下。营房中布置也是分成数个错落有致的区域。
李延炤点点头,而后对那将佐道:“既是如此,我便令大部留在营外待命。”言罢他伸手指向被营兵拦住的辅兵:“这些随从随我一同入营,可否?”
那将佐沉默片刻,犹犹豫豫地看向那数十名辅兵,以及他们押着的那些部曲,还有后队中那些抬着担架的人,终是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得到了那将佐的许可,辕门处的营兵便纷纷放下手臂。数十名辅兵或押着那些部曲,或抬着担架,随同李延炤一起行入营中。将佐带着李延炤入营之后,七拐八拐绕过数个由营帐组成的方阵,来到中军大帐旁。一杆大纛竖立在大帐之侧随风飘扬,上书:都督中外诸军平虏将军。大纛正中写着一个大大的陈字。
李延炤对引他前来的那名将佐道:“帐中狭小,便劳烦君请陈将军、阴司马出帐而谈。”那将佐回头望望押着部曲抑或抬着担架的辅兵,点了点头。
不多会,大帐帐帘掀开,左司马阴元一身章服,而平虏将军陈珍则顶盔掼甲,腰配长刀。这二人站在一处,看上去倒颇有几分不谐之意。李延炤面向二人,单膝跪倒,语调悲切道:“末将李定东,跪请二位长官为我麾下士卒主持公道!”
陈珍与李延炤尚属首次见面,只是十一年的时候,李延炤麾下刘季武等骑卒,入陇西劝得数个氐羌部落与陈珍所部一同进袭赵军辎重部队,给陈珍留下了深刻印象。陈珍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将领也不乏好感。此时见他言及主持公道,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不知自己属下这些拼凑起来的家兵部曲又做下了什么样令人愤怒之事。
陈珍行上前去,扶起李延炤道:“有何不公,定东不妨细细道来。我与阴司马必秉公办事,若查之属实,对犯律官佐士卒等,绝不姑息宽贷!”
李延炤垂头道:“属下谢过陈将军。”言罢他转身向身后辅兵们招了招手。一票辅兵立即将那些被砍了手的部曲,与担架上身首分离的袍泽们抬上前来。陈珍方才便已听到李延炤身后辅兵队伍中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正觉奇怪。此时见到这番景象,心中疑惑更重:“定东,此是何意?”
李延炤哽咽着,指向那些跪成一排的部曲,又指了指另一侧担架上身首分离的己方阵亡士卒:“我部血战旬日,将卒伤亡不知凡几。诸军前来赴援,方才堪堪守住令居。今夜却听闻南城有敌首遭盗割,不仅如此,这些杂碎……”李延炤一手指向那些部曲:“这些杂碎,还割取我部阵亡士卒首级,意欲冒功!其所作所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惟请二位长官主持公道,以慰忠烈在天之灵!”
陈珍闻言,视线转向一旁担架上放置的令居县兵遗体。他上前一具具查看,只见这些躺在担架上的阵亡士卒俱是身首分离。作为凶器而被收缴的刀斧皆放置在旁。令陈珍看着不由得暗自心惊。
陈珍信步而行,自担架一边又缓缓踱到那些被令居县兵抓获的部曲一边,望着右手已齐根而断的众人,语调森然道:“此事可是汝等所为?汝等是谁家部曲?”
被辅兵押着跪在地上的那些部曲中,忽然有人抬头望向大帐前站立的左司马阴元,高呼道:“司马救我!”
阴元乍然听闻这声惊呼,神情疑惑地向说话之人看去。只见其正是自己麾下部曲,面色登时变得青紫。正待他要张口说话时,却见面前不远的陈珍毫无预兆地拔出腰间环首刀,一言不发地便捅入方才高呼那名部曲的胸膛!
眼见自己麾下部曲缓缓倒在帐外,阴元神情不豫,但他扭头望了望另一侧众多担架上的无头尸身,也自知理亏。冷哼一声,当即便返回帐中去了。
陈珍望着面前跪倒一排的阴家部曲,语调冰冷道:“左右,将这些败类拿下,即刻拉到辕门外斩首,并传首各营!”
“是!”左右陈珍麾下宿卫出列,而后从令居辅兵手中接过这些部曲,不顾他们的哭嚎震天响,只是一路向着辕门外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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