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音白日里探寻手书的下落,晚上给骆紫君当门神,若不是武人身躯,怎么受得了这样耗。“从音,你去歇一下吧,手书的事情不用很着急。”从音犹豫了一下,随即应声,叫了从安进屋服侍,自己去歇着了。整个芷若苑因为骆紫君的沉默而显得无精打采,从安其实也察觉到了,不过她以为是那日李公子的事情吓到了自己小姐,也默默的不多言。
骆紫彤经过几天时间,心情虽回复的差不多了,可心里总有个疙瘩,今日她扭捏了半天终于还是来了芷若苑。她来时骆紫君正在看书,看的是本传记,记得是一个威武的将军名垂青史。书有好久都没有翻一页,始终停留在凯旋归来的那一页。“额,三姐。”骆紫彤小心翼翼的出声,惊醒了沉思中的骆紫君“嗯?四妹,你怎么来了?”“三姐,我,我知道错了。”骆紫彤低着头轻声说道。骆紫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实上骆紫君脑子里早就不怎么记得李公子的事情了。“就是那日三姐教训我的,我记住了。”骆紫彤以为骆紫君的意思是问她知道哪错了吗。骆紫君听她一说才想起来,那日她一时气急,把这个娇娇小姐给训斥了“额,唔,知道就好了,日后三思而后行。”骆紫彤听三姐口气似乎并无责怪了,才终于呼出口气抬起头来。
骆紫彤原来其实并不服气这个三姐,以前骆紫君傻着的时候她没少欺负着,等她病好了骆紫彤又觉得这人脾气挺好,而且又纵着自己,不像大姐总一脸嫌弃她。直到前几日遭遇李公子一事,她突然有些莫名害怕这个三姐,这事回来以后她越想越怕,连母亲问起都不敢去说,若是当时三姐没有出言相救,若是三姐也被打了,若是。。。她真的不敢想下去。
“三姐,那个。敏姐传来消息,说后日七皇子殿下就要进京了,我们还去不去呀?”骆紫君有些好笑,看着这个本来有些嚣张的小丫头突然那么跟自己说话。她想了想,七皇子进京,公子桓就是七皇子啊,必定不能出席,公子桓不来秦凯琛也不会来,那么就几个姑娘,散散心也无伤大雅,“嗯,去吧”骆紫彤听她说去其实很开心,但又怕自己太开心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反省的人,于是强行平静的“嗯”了一声就转移了话题“三姐,我想了想,我定然是读书读少了才那么无状,你教我读书吧。”骆紫君笑了笑“读书哪用得着教?你识字还能看不来书么?”骆紫彤挠了挠头“可我那里都是些游记,还有什么。。什么大侠传记,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她越说越轻声。难怪啊难怪,这丫头行事有许多可笑又可爱的地方,原来是这种杂书看多了。“四妹,大侠之所以为大侠是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而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女子,你应该去向五妹学学针线功夫。”骆紫彤听着不乐意了“就算我只是个小女子,可三姐那天却临危不乱,救我们于水火,我不想学那些,我想像三姐一样,那样的处事不惊,有勇有谋。”骆紫君愣了愣,那天的她是这样的吗?“四妹,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好,那日左不过是碰巧想到,反正横竖没有好下场,殊死一搏罢了。”骆紫彤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三姐那天说的头头是道,那种,那种感觉,我形容不出来,总之不是碰巧,三姐,你不教我也无妨,我知道我不聪明,很多事情想学也学不来,但是三姐若有朝一日我能像你当时一样,你可不能怪我偷学了你!”骆紫君哭笑不得,这种事情是学得来的吗?“四妹,你必然有一天会变成那样可靠的一个人,那代表你长大了而已。”骆紫彤似懂非懂的摆了摆头,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两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约定后日一早一同去尚书府,骆紫彤便回去了。
骆紫彤的来访让骆紫君想起了那个不声不响的五妹妹,又忆起那日听到三姨娘同自己娘说的话,颇为担心骆紫语,于是隔日带着从安去了骆紫语的院子。到了便被告知人在三姨娘那里,骆紫君转道三姨娘处,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她不知道这也将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三姨娘的情况比几日前她见到时更加消瘦,枯躺在病床上,整个人毫无血色。一进屋子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就直冲脑门。骆紫语正坐在床前服侍三姨娘用药,看见骆紫君来连忙招呼她坐下。三姨娘也想说什么,一张嘴又是一阵咳嗽,掩嘴的帕子里全是触目惊心的红色。“三姨娘无需多礼,这屋里浊气过甚,怎么不多开开窗?”骆紫语回道“三姐有所不知,娘的病不好吹风。”骆紫君的眼神沉了沉,这屋里不显眼的地方有三盆黄花杜鹃,为减淡药味,还点了浓郁的熏香,这根本是不可能养好病的。黄花杜鹃的气味会使人身体受损,长期闻更是有生命危险,居然还不让开窗,果然是毒物啊,可听她那日的话三姨娘显然是知道的,却是为了保护骆紫语甘愿折损自己的生命。骆紫君对这种牺牲式的母爱不多加言论,愿打愿挨,她不能强行在中间作梗,最好的办法是装作不知,为了三姨娘也为了骆紫语。三姨娘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现在告诉骆紫语也不过是让她徒增自责罢了。“我原想找你说说明日的事情,这般我还是先回去了。”骆紫君不愿意多看三姨娘,那样憔悴的模样,让知道真相的她心里非常难过。“嗯,这屋里味不好闻,三姐早些回去的好,对了,明日我就不去了,我也同四姐说过了,娘的身体不好,我还是多照顾照顾她。”骆紫君应了一声,转身的刹那眼里闪过怜悯,三姨娘看到了,却对她笑了一笑。骆紫君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却闷得很。一种无力感萦绕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下午骆紫君去了大姨娘处,从音要探寻手书的下落,频繁去大姨娘处是需要借口的,她这个下命令的人当然不能置身事外,有时间就要去大姨娘那里坐坐,聊聊天,谈谈针线。今日她便是寻了借口想给骆紫语做个香囊,给她去去药味。骆紫语侍奉三姨娘,身上也沾染了不少药气。大姨娘很是赞同。亲手给骆紫君打样子,看骆紫君一副不会的样子,还手把手的教她。骆紫君原来就是刺绣一把好手,双面绣都不在话下,所以每次都是大姨娘亲做一遍,她就马上一副顿悟的样子表示会了。不过做绣工到底是耗时间的活,一下午也就很快过去了。边做着大姨娘还边跟骆紫君说着三姨娘可怜,要她平日里多跟骆紫语相处相处,骆紫语性子腼腆,没什么好朋友,反正意思就是要她多照顾照顾,骆紫君一一应了。
到晚上从音前来汇报已了解到大姨娘惯放东西的几个地方,询问是否今夜去探查。骆紫君想了想,突然一下子有些害怕,仇恨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当你不知道时,它就不存在,当你知道了,又不知道仇人是谁时,你会怨天尤人,然后渐渐淡忘再走下去。可当你知道是谁害的你万劫不复时,要放下就有万般难。骆紫君怕拿到了手书后,不知自己会变成何等模样“今日不必了,明晚吧。明早还要出门,你去歇着。”从音回道“我上午歇过了,小姐早些歇下罢,我就在门外。”从音都已经快关上门了,骆紫君突然出声“从音,你先别出去”从音疑惑了一下回到屋内。“从音,我记得你说是七皇子救了你的性命,之前是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呢。”从音平静的脸突然狰狞了一下,若不是骆紫君一直盯着她看,恐怕是看不到的。“小姐为何想要问这些?”“只是有些好奇,你不愿意说便算了。”骆紫君意识到自己挖人伤口的行为不是很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摇摆不定就把别人的伤口剖开察看啊,可笑。从音定了定神,过了一会开了口“我本是一个商家女,父亲母亲伉俪情深,纵然战乱也未曾放弃过,三人相持本也过得下去。却在边城遇上了一个无良县令,想强抢我和我的母亲,父亲与之硬拼不幸被其所杀,母亲为了保护我本想从命,让其放过我,奈何县令不肯。我们二人便抵死不从,他一怒之下把我母亲也杀了,下一个就是我,此时七皇子路过救下了我。”从音面容平静,若不是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骆紫君还当她说的不是自己。寥寥几句根本概括不了当时的凶险,活下来的她需要十足的侥幸,和万分的勇气。“那那个县令如何了?”从音眼神微暗“我断了他的手脚,本想再一刀了结了他,却被殿下拦下了。”骆紫君可以想见当时的从音是怎样的心情想手刃杀父杀母的仇人“殿下为何拦住了。”从音忽然笑了,笑意不入眼底“我原也不解,直到我看到殿下将断了手脚的县令放在街头的那一刻,直到我看无数百姓将他撕烂的那一刻,呵,简直大快人心。”骆紫君沉默了,这样的下场远比一刀了结更为残忍,却是他最应得的结局。“殿下那时同我说,那些罪人之所以活着是为了等一个能送他们下地狱的人出现,那个畜生等到了殿下,小姐,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但您若要做那个送罪人下地狱的人,心慈手软是最要不得的。”骆紫君低下头“是啊,我想要他们下地狱,却还想置身事外,太天真了。从音,你搬床席垫在里面睡吧。”从音摇头“我为您守门,您安心睡下吧。”骆紫君也不坚持,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漫漫长夜,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