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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话 能耐及才能 T(1 / 2)

仰望半月之空 桥本纺 更新时间 2019-09-28

 结果,当我们和母亲(不是单独两人!)一起在起居室(不是我房间!)把七越甜包吃完后,里香也该回去了。

「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母亲开口邀约,里香却摇摇头。

「我想我妈应该有煮晚饭了。」

「啊,说的也是。如果里香不在家,妳妈妈也自己一个人,怪寂寞的呢。」

「是啊。」

里香非常坚决地点点头,步出玄关。

「裕一,快去送人家一程。」

母亲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嘟起嘴。

「我知道啦。」

为什么父母亲总会一一唠叨孩子原本就打算去做的事情呢?我鞋子都已经穿好了,一看就知道我准备送她啊。

一步出玄关,里香就站在那儿。

「我送妳。」

「嗯。」

我们在变得些许昏暗的世古迈开脚步,秋天的太阳已经消失在建筑物的那一头,天空染上薄薄一层黑暗,虽然西边还残留泛白的光辉,东边却已经是完全的黑夜。在那片天空上,有颗金色的斗大星子正散发着光芒,大概是所谓的「傍晚明星」(注:日文中金星的别名,由于金星能够以肉眼在傍晚西边的天空,以及破晓的东边天空看见,故有此别名,另又称「破晓明星七」)吧。那颗星星正好就在我们所走的世古正前方闪闪发光。

「好漂亮喔,那颗星星。」

里香似乎是听我这么说才察觉,她发出雀跃的声音:

「啊,真的耶,是金星。」

「是叫做金星吗?」

「也叫做『傍晚明星』不是吗?那就是金星啊。」

「喔。」

我们并肩在狭小的世古前进,朝着金星前进。由于星星实在太过明亮,我忍不住回头察看。

「你在做什么啊,裕一。」

「没有啦,我只是想说这样会不会照射出影子而已。」

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影子。

「本来就不可能会有,只是星星而已嘛。」

我不禁对于本身无聊的想法露出苦笑。

但是,里香并没有笑。

「可以喔,影子。」

她说。

「咦?什么可以?」

「星星的光芒是可以照出影子的。」

「真的吗?」

「我以前听爹地提过啊。爹地在身体健康时去过美国,他说走在南部沙漠正中央时,就曾被星星的光芒照射出影子来。他还说只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沉黑暗里面,星星的光芒就可以照射出影子来呢。」

真的啊,我呢喃。

只要谈到父亲,里香一如往常地就会变得神采飞扬。我在那样的里香身边,也跟着开心起来,不太插话,只管猛对里香说的话点头,在一旁持续往前走。一拐过世古,金星消失在房屋那一头。我们走进河崎的町屋路,持续走在道路正中央。所谓「町屋路」是一旁林立着建筑历史超过百年的大型商家的道路,好像也被称为「商人街」。可能是因为最近这种古老建筑蔚为风潮,有越来越多观光客跑来这里参观,这条路上也开始出现几家专为观光客开设的小饭馆或土产店。对于像我这种土生土长的本地人画言,只觉得很不可思议,这种老旧的建筑到底哪里有趣啊?

走着走着,我们没一会儿便穿过町屋路,町屋后面不远处就是河川。

「裕一,你知道叮屋为什么要沿着河岸排成一排吗?」

里香问我这样的事情。

「我不知道耶,不是碰巧的吗?」

才不是哩,里香洋洋得意。

「以前这条势田川是物流中心喔,江户时代也没有卡车那种东西吧,所以重物都会用船运。用船运过来以后,为了能够直接把货物搬进去,所以商家才会沿着河川盖房子。」

「喔,原来如此啊。」

「裕一你明明是本地人,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耶。」

「不是本地人的妳,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啊?」

「查的啊。」

「咦?为什么?」

「因为很好玩啊。」

实在难以理解。

像那种老掉牙的事情到底哪里有趣啊?

里香还教我很多伊势的相关历史,全都是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在伊势出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是来伊势不满一年的里香却知道各种事情,仔细想想还真是奇妙。不过呢,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吧,长期居住后就会把一切视为理所当然,自然也就兴致缺缺了。

我们走向横跨势田川的桥。

两人在桥中央停下脚步,我眺望沿着河川排列的古老商家。

「我以前都不知道耶,妳说的那些事。」

「没人跟你说吗?」

「嗯,完全没有。」

仔细一看,好几栋建筑物靠河川那边都有一扇小门,所以就是从那边把货物吊上去的啊。

「我呢,对于伊势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那一瞬间,习以为常的景色感觉上却变得截然不同。

我生于斯、长于斯,对于所有世古,和世古前方通往何处全都了如指掌。此外,也不用仔细地逐一思考那个地方有什么,就能自然而然浮现脑海。然而,如今眼前的却是一个我不太熟悉的城镇。

一阵风吹过,带来海潮的气味。

「有海的味道耶。」

里香说。

「海离这边很近呀,大概两、三公里以外就是出海口了。」

「金星变得好斜了。」

「啊,真的耶。」

其实或许也只稍微移动而已,可是因为挂在天空看来较低之处,所以感觉上似乎比实际上显得更斜了。

我和里香暂时静默不语,一同眺望那颗星星。

一阵含有湿气、感觉沉重的风,带来海潮的味道,里香的长发也随之摇曳,简直像包裹着一件黑色的衣服。里香脸庞仰起,目不转睛地凝视星星。她的蓝色发圈闪闪发亮,是路灯反射吗,还是金星的光芒呢?我好想碰触那抹光辉,不,其实是想紧紧地将所谓里香的这个存在体拥入怀中。

里香,我叫唤她的名字。

「什么。」

始终凝视星星的双眸,如今转而望着我。我轻轻将身子挨过去,将手放在她的背部,里香没有不高兴,也将身子挨过来,将她形状优美的额头靠在我的肩膀。她的头发轻触我的面颊,一阵仿佛电击般的酥麻感油然而生。

我们并非拥抱着。

只是相互依偎着。

然而,为什么会感到如此幸福呢?手掌感觉到她瘦弱的背部,那更是让我的心头一紧,我已经将这个娇小的存在和暖意全都握进手中了呀。

我伸出始终插在口袋中的右手,正准备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接着,就在下一刻

里香迅速从我身边抽身离去,一阵凉飕飕的风从我们之间吹过。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之余也感到苦闷,然后才终于察觉,原来是有一部脚踏车骑过来。圆形的灯光一边东摇西晃,一边朝我们接近,我对那光线萌生一股杀意。

烦耶,王八蛋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里香若无其事地倚靠在栏杆上,我仰望星星,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喔」、「我们什么都没做喔」的样子。光线逐渐逼近,同时在地面游移不定。快给我骑过去啦,我想,在刚刚的气氛还没消散之前,赶快给我骑过去啦。

但是,随着那样的声响,脚踏车却停在眼前。骑在上面的人竟然是山西,他一看到我的脸,就对我打招呼说「嗨」。

「你在干嘛啊,戎崎?」

「送里香回家啦,你呢?」

「我妈叫我买豆腐,只好去买啦。什么豆腐,根本就无所谓吧,明明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还叫我买。我跟她说至少要给点跑腿费吧,她就说找的钱赏我,可是她也只给我一百圆,找的钱铁定就大概十圆而已。跑腿费竟然只有十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就在他那无聊的发言结束前,山西骑的脚踏车倒了下去,当然山西也跟着倒了下去。

因为我把脚踏车撞倒了。

「歹势、歹势,脚步一时之间不太稳啰。」

我嘻皮笑脸地道歉。

当然,我是故意的。

山西,不对,笨蛋山西没来搅局的话,我和里香现在还沉浸在绝佳气氛中,可是都因为这家伙突然出现,把那样的绝佳气氛破坏殆尽。

山西起身,开口顶了回来。

「你这家伙,痛死人了啦。啊,手,擦伤了啦!流血了!流血了!」

「啊,歹势、歹势。」

「你刚刚一定是故意的吧!干嘛这样啊,戎崎!我做什么事惹到你啦?」

「你做的事可多啰。」

我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声音却毫无笑意。像是什么结婚登记书、还有之后的结婚骚动浮现脑海,满腔怒火瞬间被点燃。

「什么?什么东西啊?」

「我是说,你做的事情可多了。」

「什么啦!要就把事情说清楚!」

「你这家伙是没有记性喔?给我自己好好想一想!」

我们以极近距离相互瞪视,话虽如此,也不可能有那种索性当场大干一架的骨气或胆识,四目相接不过就区区七秒吧,两人紧接着便将视线移开,互啐一声便草草了事。

不经意地往旁边一看,只见里香笑个不停。

咦?为什么笑?

在这杀气腾腾的气氛中,有什么让人发笑的要素存在吗?虽然也想问问她到底是在笑什么,莫名地就是问不出口,于是我将脸转向桥那边。

「走了啦,里香。」

里香还在笑。

「那我们走啰,山西。」

面对里香的笑容,山西下流地发笑。

「里香,妳自己要小心点,不要被戎崎偷袭喔。」

真是多余的废话。

「嗯,我会小心的。」

里香也说了句多余的废话。

「好了,走了啦。」

我老大不高兴地说完便迈开脚步,山西从背后对我说:

「戎崎。」

「怎样啦?」

刚刚那件事还没完吗,真是个纠缠不清的家伙耶,这个王八蛋,就在我杀气腾腾地这么想,一边回过头看时,山西却是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

就在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感觉完全都变了。

「你马上就会回来吗?」

声音也是非常认真。

我对于那样的气氛感到困惑。

「嗯,大概吧,只是送里香回家而已。」

「是喔,那我等你好了。」

「啊?」

「你不是马上就会回来吗?」

「唔,喔。」

「那我在这里等。」

山西说着靠向栏杆。

「借我一点时间啦。」

「唔,喔。」

我也只有点头的份了。

2

里香的家和我家一样是栋老旧不堪的町屋,因为建筑构造类似,所以我很清楚这种屋子不但整天都有风从缝隙灌进来,脚一放上楼梯便会吱吱作响,还有一些关不上的窗子,一言以蔽之就是古老破烂。但是,里香和她母亲却似乎很喜欢这种破烂的老房子。

唉,还不就是那样,大概就和我们日本人对于外国的古董很感兴趣的道理很类似吧。

那问町屋的玄关挂着写有「秋庭」两字的门牌,门牌还很新,表面不但清楚浮现美丽的木纹,笔墨看来也很漆黑鲜艳。那是亚希子小姐所写下的笔迹,那个人平常做事实在乱无章法,粗鲁草率,动不动就和人家起冲突,但是她竟然是个书法具备段数的人。

我定定凝视「秋庭」两字。

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字是写得好还是不好,总之就是蕴含气势的字迹,快狠准地下笔,快狠准地收笔。

人家常说字可以显现出一个人的个性,果然很有亚希子小姐的本色。

里香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这字感觉上还真有亚希子小姐的风格耶。」

「嗯,真像亚希子小姐会写出的字,像这收笔的地方也是。」

「好有气势喔。」

我们才这么站着闲聊,里香就问我:

「裕一,不赶快回去没关系吗?山西不是在等你吗?」

唉呦,就说我们像这样站着闲聊个没完就好了啊,反正又没有其它要紧事,而且和山西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正经事好谈。

里香一打开玄关就说「再见」。

我「喔」一声,一边点头。

门屝接着被关上,幸福的时刻总是像这样戛然而止。可是,到了明天就可以再和里香见面,也可以再见到她的怒容或笑容。我再次确认亚希子小姐挥毫的门牌。

真是不可思议呀。

里香就这样成了伊势的居民。

之前在医院时,大概也算得上是住在伊势,但是那和住在城镇上是不同的。

医院不是永远落脚的场所。

而是暂时停留的场所。

人们终究会离开那里,回到各自生活的场所,又或是回到所谓「死亡」的终极场所。里香活了下来,即使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终究活了下来。然后,里香所回归的场所正是这里,这栋老旧的町屋,伊势这里,我所居住的城镇。

「嗯,还真不赖。」

我呢喃,同时笑道。

「还真不赖呢。」

我将手插进口袋,转身迈步向前,一回头,看见二楼的窗户正好被点亮,大概是里香走进自己房间了吧。我一边倒退走,一边持续凝视着那窗户的灯光。

接着,再次转身向前。

金星已经消失了踪影,天空从东边到西边也都彻底沉入黑暗。路灯散发出晕染般的光芒,每当从底下走过,我朦胧的影子就会落到路面上。一阵风吹过,最近长很长的浏海随之摇曳,得找时间修一修了,我想。说不定会被负责生活指导的鬼大佛警告,那家伙真的是连头发光长长个一公分都不会放过。

我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一回到桥上时,山西还站在那里。

「有够慢的。」

劈头就是胞怨。

我嬉皮笑脸地谈:

「拜托,里香她就是不让我走嘛。」

「啥?」

「真伤脑筋,这些女生就只会撒娇。」

这当然是鬼话连篇。

但是,山西根本不可能会知道,只见那家伙以极~度懊恼的眼神望向我,感觉上就像是羡慕指数破表。

胸口顿时舒畅不已,但是随即又陷入空虚。

这根本就是谎话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山西问我:

「你干嘛垂头丧气的?」

「哪有,没什么。」

里香如果能多撒娇一点就好了。真要说起来,她每次都表现得潇洒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对了,要干嘛?」

山西仅嗯了一声。

但是接下来的话语却迟迟没有说出口,小船发出**声响,一边从我们伫立的桥下驶过。

被船只切开的河面掀起水波,在路灯光芒的映照下,缓缓向外扩张。

我有点紧张,越想故做轻松,紧张感就越是高涨。屋里鸦雀无声,那代表除了我们以外空无一人,如今在家里的就只有我和世古口而已。

父亲去看文化会馆所举行的演歌公演。

母亲也跟着一起去。

姊姊三天前就去旅行了。

水谷家的家庭成员四人,有三人像这样离家外出,剩下就只有我一个人。也因此,我们才打算一起吃晚饭,刚开始原本计划到世古口家吃甜甜圈,可是计划后来生变。我约了世古口,也不是啦,不是我自己开口邀约的至少我是这么觉得。再怎么样也还没大胆到那种地步。事实上,我的确好几天前就知道家人会不在,也想过如果世古口能来就好了,但是那全都只是心里头的想法罢了,光是想到自己出口邀约这种念头,双颊就躁热得快喷出火来。

我只是,不经意地随口说说罢了。

「今天可要好好地吃甜甜圈吃到饱,因为今天没晚饭吃嘛。」

就像这样。

走在身旁的世古口很老实地,不出所料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咦,为什么?妳妈妈不做饭给妳吃喔?」

「她和我爸出门啦,他们要去文化会馆,听说是都春美(注:生于1948年,日本著名老牌演歌女歌手)要来,我爸最喜欢她了。我爸唱卡啦OK的拿手歌,就是她的招牌歌『采茶女的山茶花是恋之花』耶。他从三天前开始就兴奋得不得了,我妈也和他一起去了。」

「喔~」

「然后呢,我姊也去旅行了。只有一个人,要煮什么东西也很麻烦,所以我就想说吃世古口你的甜甜圈就好啦。」

我们正走在放学途中,迈入高三下学期后,几乎就没人会继续从事社团活动了。如今,不但每月、每月都有模拟考,当然还要补习,大家都处于水深火热的时期。像我情况也是半斤八两,只要一想到升学问题,胃部就会顿时变得沉重不已。

天空有颗闪亮的星星正散发着光芒。

我无法看向世古口,所以始终凝视那颗星星,谈话中断后所降临的那段沉默总是好沉重、好难熬。不过,有这种感觉的或许只有我而已吧。

「啊,那我来帮妳做晚餐吧。」

这句话干脆利落地从天而降。

我慌慌张张地抬头。

「真的吗?」

「其实有些料理我从老早以前就想做做看了,可是妳想想,在家里的话,妈妈每天都会做晚餐啊,所以很难有机会挑战。」

「那不是正好吗?」

「对啊。」

世古口笑瞇瞇地说出这些没有任何特殊含意的话语。我为此觉得有点开心,同时也觉得有点焦躁。

他到底懂不懂呀?

懂不懂那些话同时也含有「两人在空无一人的屋子中独处」的意涵啊?

「那我们去买菜吧。」

「啊,嗯。」

我们走进「GYU~阿虎」,那是间老早之前就开在伊势的超市。其实,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叫「GYU~阿虎」,「GYU」是日文中的「牛」,而「阿虎」就是老虎吗?

手中提着购物篮的世古口脚步有点快。

「首先要买白菜和韭菜吧。」

他这么喃喃自语,直接挺进蔬菜卖场,对于其它任何事物似乎一概视而不见。

我开始感到落寞。同时追逐着那个庞大的背影。

「你要做什么菜啊?」

「我想来做煎饺好了。」

「煎饺?」

「嗯,是从饺子皮开始好好做起的煎饺。」

「从饺子皮开始做啊?」

「很好吃喔。」

世古口拿起一把韭菜,仔细端详后才放进篮子,总觉得他的手部动作和整个人的感觉都好像妈妈。他接下来同样细心地挑选切半白菜,把看起来很新鲜的放进篮中。

「我们家的饺子皮都是在店里买的耶。」

「我们家也是啊,不过我之前在电视上有看到饺子皮的作法,所以想来试试看。」

「这样啊。」

我们接着转往鲜肉卖场。

「我看饺子还是得用猪绞肉吧。」

「啊,嗯。」

我也不太清楚,姑且点点头。

「大概一百公克就够了吧。」

世古口将小小的包装盒放进篮里,然后朝收银柜台走去,我从刚刚开始始终追着世古口的背影跑。

那样让我觉得开心、也觉得落寞

步出店外后,我们并肩走在傍晚的街道,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只要一想到等会儿就要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心头便不自觉地加速狂跳。

即便世古口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层面,我仍有相同的感觉。

家中一片漆黑。

我打开玄关,走进去开灯,一时之间就只有玄关散发出白晃晃的光芒。我敞开大门,说声请进,世古口庞大的身躯走进玄关,我们两人就这么一起站在玄关。

一关上门,这里就会立刻变成只剩两人独处的空间。

「啊,对喔。」

世古口突然说。

怎么了,我试着问。

世古口的脸有点红。

「没有啦,那个没什么。」

他似乎终于察觉当下这种情境的含意了。

终于察觉接下来三个小时,只剩我们两人独处。

看他脸红,我也开始脸红,两人一起脸红让我们的脸庞感觉更为躁热。

哎哟,只是两个人一起吃吃饭嘛。

就只是那样而已呀。

「进来吧。」

我说着递出拖鞋。

「唔,嗯。」

世古口僵硬地点点头,脚却塞不进拖鞋,那双拖鞋对于世古口巨大的双脚面言实在过于娇小,也只有脚尖部分套得进去。

看到这样的光景,我笑了出来。

「不好意嗯,好像太小了耶。」

「对啊。」

紧张感顿时消散,我得以自然地开怀而笑,我们两人就站在玄关一起开怀而笑。

明明说有话跟我说,山西却迟迟不开口,只是倚着栏杆,呆呆眺望河面。唉,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急事,所以也和山西一样呆呆地眺望河面。每当偶尔有船只通过时,平静的河面就会猛烈摇撼,映射于表面上的路灯光芒也会随之变得支离破碎。

啊,有些寒意了。

「你啊,打算怎么样?」

当山西终于问出这句话时,已经完全看不到金星了。

我的背部靠着栏杆,身躯顺势往后弯,视野顿时塞满广阔的夜空,有好几颗星星一闪一闪地散发光芒,不过都没有金星明亮就是了。

「什么东西怎么样?」

「以后的出路啊?」

我的身体立刻弹回原状,瞪向山西。

「我说你啊,那话是在挖苦我吗?」

毕竟我现在只是二年级,出路?这种东西不是一年后再考虑就行了吗?明知我目前的处境,还问出这种问题来,这不是故意找架吵吗?这个王八蛋。

但是山西却慌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嗯,我没有那个意思啦。」

喔?还真的手忙脚乱呀?

看来好像也不是故意想找架吵啰。山西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对我频频道歉,未了才以认真的神情问:

「如果没被留级,你原本打算怎么样啊?」

「嗯~~」

「你不是说过不想念皇学馆大学吗?三重大学不可能考得上吧?」

「啊,大概吧。」

「所以,你还是打算去东京啰?」

我这次换成以正面倚靠,胸部附近顶住栏杆,双手伸到栏杆上交握着。我瞄了山西一眼,那家伙仍是一本正经的表情。

总觉得今天的山西很反常。

「大概吧。」

「那里香怎么办啊?」

「我之前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想到那里去嘛。」

「那现在打算怎么样啊?」

「现在?」

我想要争取思索答案的空档,所以试着这么反问。

山西点头。

「嗯,现在打算怎么样?」

「就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期嘛,我只有二年级耶。」

「你这家伙实在有够麻烦,现在讲的都是假设性的问题啊。我是问你如果可以升级,你打算怎么样啦。」

「我没办法回答这种假设性问题。」

「你是政治人物喔。」

山西的声音,说真的已经开始不耐烦。

「那明年也行啦,你明年打算怎么样啦?」

「明年的事明年再想啰。」

「你喔」

「本来就是这样啊,你去年这个时候有认真想过出路之类的问题吗?有在准备什么升学考试吗?没有吧?以后的事情谁晓得啊。」

我清清楚楚地这么说完,山西陷入沉默。

当然看起来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

「可恶,我也留级就好了」

山西仿佛懊恼万分地呢喃。

哇哈哈,我笑了。

「好啊,有种留啊你,在教室里会被孤立,所有同学也全都用敬语。」

「哇,超惨的。」

「很痛苦,说真的痛苦到想哭。」

哇哈哈,我姑且又笑了。

又有一艘船驶过,头发斑白的阿伯在船尾掌舵,叼在嘴里的香烟头彷佛萤火虫般闪烁。

我问。

「你打算怎么样啊?」

伤脑筋耶,山西呢喃。

「所以我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吗?」

「你不是说过要去念哪个大城市的大学吗?而且,还说要尽情找女生搭讪啊。那样的雄心壮志到哪儿去了啊?」

「不是啦,雄心壮志是还有啦。」

「然后咧?」

「就好像,有点那个啊。」

「有点哪个?」

山西窥探般地望向我的脸。

「你不觉得有点恐怖吗?」

「啊?恐怖?」

「我们从小到大不是都在这里长大吗?对其他地方根本就没有概念,像什么东京,真的是大城市耶。自然而然就会担心像我们这种乡下人,在那种地方活不活得下去啊。」

山西快速说道。最后虽然装出一副戏谑的口吻,也因此更让我明白,他那些话都是出自肺腑之言。

「我有个堂哥,比我大两岁。他比我优秀多了,之前也是去念很棒的学校,东京那边的。我伯父有够自豪的,甚至都惹得我爸有点不爽了。可是,那个堂哥两年后就休学跑回来了。」

「为什么啊?」

「他后来变得像是茧居不出,导火线好像是因为被他女朋友甩了,可是据说在同好研究会里被孤立才是真正的原因。很好笑吧,那个堂哥回到这里以后,就一点儿都不厉害了。他以前在这里的时候,很有女人缘,又很会念书。但是,总觉得他已经失去那种霸气,现在窝在我家附近的超商打收银。虽然那里是最近的店,不过我现在已经都不到那里去了,只要和他一打照面就会觉得该说是窝囊呢,还是悲惨呀。只要看到他那副样子,总觉得我」

山西虽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嘴里终究没再继续吐出任何话语。张开的双唇也没有顺势张开或闭上,始终保持相同形状。

我试着思考山西所说的事情。

有个帅气的堂哥。

精神抖擞地到东京去。

才两年就锻羽而归。

简而言之,眼前的事实就是这么一回事。唉,在那边发生过各种事情吧,这很常见。所以才会茧居不出吧,这很常见。积极客观的个性就这样受挫了吧,这很常见。

不论怎么看,全都是些没什么好稀奇的情况,矬到爆、逊到家。类似事情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已经到了泛滥的程度。

那时候,脑中浮现的是吉崎多香子。

她呢,也是类似的状况吧。国中时呼风唤雨,升上高中有那么好一阵子也很吃得开,但是里香那件事成为导火线,让她从此在班上失去容身之处。偶尔在校园看见吉崎多香子,光走路而已,莫名地让人觉得好辛苦。感觉上似乎有点被逼得走投无路,虚弱萎靡又驼着背。

类似的事情大概也发生在山西堂哥身上吧。

不管等多久,山西部迟迟不开口,只有时间缓缓流逝。已经都没有船只经过,河面始终保持平静。

肚子也开始觉得饿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你的豆腐没关系喔?」

我这么一问,山西就恶狠狠地瞪过来。

「你啊,人家正在跟你谈正经事,什么豆腐根本就无所谓嘛。」

「哪会啊,豆腐可是很重要的。」

「才不重要啦。」

「听说对身体健康很好。」

「那又怎样啊?」

「没怎样啊,就这样而已。」

我的视线从山西看来很不满的脸庞移开,双手插进上衣口袋,大大叹了一口气。不对,那是叹息吗,总感觉像是身体和心灵彻底萎缩一般。唉,身边的山西看起来比我更萎靡不振就是了。

受不了,我想。这些话是认真的,受不了。

平常,我这些话才不会去找别人说,当然我也会埋头苦思一大堆事情。我又不是个笨蛋,什么将来啦、未来啦,总会埋头苦思这些有的没有的。不,是不得不去想。可是正因为如此,我一直以来对此总是刻意绝口不提,那样的话实在有够丢脸,而且总觉得很麻烦。

就顺着现实那种东西随波逐流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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