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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目吾郎的荣耀与挫折I(1 / 2)

仰望半月之空 桥本纺 更新时间 2019-09-28

 "真受不了,那个讲师绝对是个蠢蛋啦!只不过是补习班里的小讲师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嘛.听说以前好象参加过什么学运,就整天自以为是了不起地老把那些往事挂在嘴上.那副德行啊,根本就就是自爆其短,反而显现出他自己有多失败嘛."

我不地吐出这些话来,小夜子嗤嗤发笑.

"吾郎,看起来还真是神采奕奕呢."

"啊?什么啦?"

"你每次都这样啊,吾郎在说人家坏话的时候,看起来好开心呢."

我陷入沉默.

常常,都是这个样子.

小夜子总能若无其事地说出仿佛一剑刺进我胸口的话来.她也不是想要挖苦或批判我.怎么说呢,小夜子就是不来凡人常做的也就是我常做的那一套麻烦事.她只是会把心里想法如实说出来而已.

所以,那话是十分贴近真实的.

有时候还夹带着不想看或不想听的事情.

我顿时哑口无言.

简直就像是面镜子,清清楚楚地暴露自己的模样.

""

我朝她看了一眼,只见小夜子笑嘻嘻地往前走.

不过才十月底,今天却冷得不得了,她穿着一件驼色的粗呢连帽短大衣.或许是大衣尺寸稍微大了一点,她双手直到指甲附近都藏在袖子里.她本来就不高了,再加上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小学生.况且,她还有一张娃娃脸,外表比实际年龄小了两、三岁.据说在学校也常被二年级的当作低年级学生看待.我们有好一会儿就这么沉默地不停走着.我们所吐出的白色气息一会儿出现在冷冽的空气中,一会儿又消失了.

我们身处于一个大公园中.这里以前有座统治本地的藩主的城池,所以现在被称为城址公园.不过,这里根本就没什么可称得上"城址"的遗迹.顶多就只是一部分的石墙而已.明治维新时,当时这里的藩主投入佐幕派阵营,直到最后关头始终都与讨幕派拼死奋战,过去被称为"名城"的城池也因此毁于一旦.

还真是个死脑筋的藩主大小啊.

赶紧投靠占优势的阵营不就结了吗?

要是我的话,一定会这么做吧.

周遭林立着高耸的树木,我们走在铺设于林间的蜿蜒游园步道上.目的地是位于前方的博物馆.虽然是个高中生,小夜子却很喜欢陶瓷器,就是她说想来看博物馆所展的"安土桃山时代陶器展".我本身对于什么陶器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只要小夜子高兴,管它是陶器展或是书法展都无所谓.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逞强.

"我又没有说人家坏话的意思.这本来就是真的呀."

"恩、恩."

小夜子仍旧面带笑容,一边点头.

"我知道您的意思."

您什么您嘛."

"这也不是什么无中生有啊."

"恩、恩.的确."

"说到底,日本这个国家敷衍了事的人实在太多了啊!就算觉得奇怪,也自豪会一笑置之,或是打马虎眼蒙混过去.我呀,最讨厌那样子了.总觉得奇怪就应该说,默默地不讲话才奇怪哩."

哎,还真是狗屁不通的歪理.说着说着,连我自己都觉得丢脸了.为了掩饰自己的丢脸,说到一半干脆就以半开玩笑的语气,夸张地滔滔不绝陈述本身主张.只见小夜子仍旧笑嘻嘻地笑个不停.

当我想继续那幼稚的主张时

"我说啊,吾郎."

小夜子非常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

"像那样子活着,很累人吧."

"累嘛"

"好了、好了,别想这么多嘛.我呢,并不讨厌吾郎这一点喔.我讲那些可没这个意思喔."

知道吗,她说着,以无邪的神情仰望着我。

""

我两三下就被这话堵得无言以对.

我的脑袋转来转去地想东想西,简直相个搞笑艺人一边耍宝,一边企图隐藏本身肤浅的自尊心,到头来小夜子却那么轻而易举地就传达出她自己想说的话.而且,还一针见血.我的热血辩论完全不敌小夜子这样的绝技,甚至不够格正面较量.

"哑口无言"就是这么一回事呀.

我为什么会和小夜子交往呢,连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一般而言,一个教室里总会有三、四个,只要她在场就能把气氛炒热、引人注目、不知道为什么笑声总是很嘹亮的女孩子。那种女孩子,大多也都很早就和男生交往了反正在很多方面都很容易沟通.

我喜欢的就是那种简单易懂的女生,适度地和她们玩玩和合乎我的本性,大概是因为我本身也是个简单易懂的人吧.

就像是面镜子,简单来说.

自然而然地会追求和自己一样的东西.

但是,说到小夜子,却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她感觉上傻呼呼的,真要归类的话,应该算是班上那三、四个不引人注目的一群。不能算美女.也不能说很型.平常话很少,有时候还会搞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

每当那种时候,我就会感到非常不安.

那些简单易懂的女孩子再怎么说就和镜子一模一样,只要稍微窥探自己的内心,就能够摸清楚她门的心思.

但是,小夜子就不知道了.

她和我不同.

不论再怎么窥探自己的内心,都找不到任何答案.

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被她吃得死死的吧.

我和小夜子的邂逅,是在一场文化祭的庆功宴上.

我稍微晚了一点才抵达会场.

"喂,夏目.怎么这么慢啦."

我才刚进店里,朋友森就这么对我说.

那是一家离站前有些距离.感觉上白天是咖啡厅,晚上是居酒屋的店.店主是一位叫做潼口先生的校友.然后呢,像这种办法动的庆祝场合,多少喝点酒也会对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因为如此,森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

"你啊,这么早就喝挂咯."

我苦笑着回答.

"还真是盛况空前呀,干事."

我语带讽刺.

现场最起劲的就只有森一个人,店里安静到让人无法联想是文化祭的庆功宴.正常情况下,现在就算有一、两个人喝到不省人事也不足为奇.

森怄气地说:

"都是因为我这个干事大人太伟大了嘛."

"我看是伟大过头了吧."

"又不是我的问题.好不容易把S女高的叫来,没想到她们这么不起劲,无聊死了."

所谓的S女高,是本地最优秀的千金名校.

而我年的则是第一高中大多会简称一高就是了人家和我们这所一高的笑风截然不同.我们学校真要归类的话,就是那种平民化又粗鲁的学校.就算如此我们也有很多成绩好的家伙,在这区也算是升学率首屈一指的学校,不过那种有办法,有品的家伙大多会选择到私立学校去.以结果论,来我们学校的应该全都是些有点没品的家伙吧.

而我当然也是那没品家伙的其中一员.

"你有叫S女高的人来喔."

"不是啦,坂崎的女朋友不是S女高的吗?所以才能一起叫过来嘛.毕竟都是些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耶,算得上是个好机会吧.可以和她们说上话呢."

"所以你就不顾一切地巴上去咯?你啊,到底有没有尊严呀?"

"你很吵耶."

森仰头猛灌手上的啤酒.

"逮到机会就各自带开了啦.有些女生还蛮可爱的耶.你前一阵子不是才刚和早树分手吗?顺便找找下个女生嘛."

我皱起脸来.

"别提早树了啦!"

"你这家伙,还真是有够过分的呢.每次都这样若无其事地偷吃"

"就叫你不要将了啊!"

我想逃不,是始终逃避着事实,于是向店家内侧走去,但是随即又慌慌张张地停下脚步,对森说:

"你可千万不能向女孩子她们提起早树的事啊."

咿嘻嘻,森笑了.

"等你逮到哪个可爱的女孩子,我一定快攻让你立刻穿帮."

"饶了我吧."

我边说,视线已经移向店里.

话说回来,还真是有够安静的呢.几乎没什么人大声喧哗.而且,男生女生各自乖乖地分坐两边.看这情形,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把人集中起来嘛.

当我想着这些事时,视线与某个坐在通道旁的女生对上了.从感觉立刻就可以知道是S女高的.我索性放手一博,冲着她露出笑容.或许是感染到森的自暴自弃了吧.然而,那女孩子却回以一抹冷到骨子里的冷笑.

哎,也难怪森会想灌酒了呢

"喂,情况不秒耶."

我暂且坐进认识的朋友群中.

"场子实在有够冷的."

随即拿起桌上一杯装有啤酒的酒杯,咕噜咕噜往肚里灌.同班的太田随即抱怨:

"喂,那是我的."

"有什么关系嘛,随便啦."

"我才不想和你间接亲嘴哩.场子都已经冷成这样了,你不要害我更忧郁."

"喂,看谁要先深入敌营啦."

我这么一说,坐在位子上的那伙人全皱起脸来.

"那是自爆吧."

"那样,太痛苦了吧."

"还真的是惩罚游戏耶."

"我可不要喔."

所有人口径一致地说.

真是的,全都是窝囊废

根据"出主意者、身先士卒"法则,理所当然地变成是我毅然决然地深入敌营.话虽如此,要我孤身一人犯险实在是不智之举,所以最后决定带着森一起去.虽然森啰里巴唆地百般不情愿,不过当然还是被我强押上阵,哎哟,你可是干事耶.你不负责谁负责呀.

我搭着森的肩膀,毅然决然挑了个适当的位置冲入敌营.

"大家好!"

"大家好!"

我们粗嘎的声音完美地演出合声.

但是,却惨遭滑铁卢女孩子们只露出真的很冷淡的眼神

像这种时候就得寄望别处了,再接再厉到别处去.

"别玩了啦,夏目."

森以泫然欲泣的声音说.

当然我还是硬逼着他.

"你不是干事吗?当个干事,就有义务把场子炒热啊.好了,笑大一点啊,等一下也要一起合声喔."

"饶了我吧.而且,我喝多了,开始觉得恶心了"

"好了,开始咯.预备~~起!"

即便百般不情愿,森还是发出了不错的声音.

"大家好!"

"大家好!"

又是一次无懈可击的合声.

约六个人坐在一块儿的女孩子杏眼圆睁.啊,死了,这次也会惨遭滑铁卢吗心里正这么想时,坐在前方的女孩子终于爆笑出声.

太好了,有反应了!这样一来就有救了!

"很厉害吧?我们啊,可是'一高'合声团喔.啊,我是夏目,这家伙是"

"我叫做森."

森那家伙,很起劲嘛.

一发现演出获得认同,随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

"这帐子似乎在是太冷了,所以我们就来把场子炒热啦!"

"我们是'炒热队'!"

坐在这区的女生似乎都是些轻浮型的,听着我们低级的搞笑一边嗤嗤窃笑.

后来,她们还让我们坐到最旁边的座位上.

这么一来,这些女生俨然已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就算是S女高,果然还是有这种引人注目的轻浮女生呀.和那些女生一聊起来气氛简直HIGH翻了天,或许是因为热度逐渐感染到了其他人吧,座位上开似乎随处可见同坐的男女.好不容易,终于逐渐酝酿出庆功宴的气氛来了.

我半途起身.

"喂,森.我去一下厕所."

"哈哈哈,这样好吗?在这期间,贵子就让我接收咯."

那个叫贵子的,是这区座位中最可爱的女生.不过呢,也是感觉上最轻浮的女生.换句话说,正合我的口味.如果要进一步补充的话,也正合森的口味.我们就座后不久,就持续以带点较劲意味的言语态度对贵子展开宣传战.

"试试看啊."

我自信满满地说完,便离开座位.

然而,行动却与这话背道而驰,我不禁加快脚步走向厕所.虽然觉得对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出决定性的致胜一击,可是自然而然地便感到心急.然后,当我以最高速办完事步出厕所时,有个女孩的身影跃入眼帘.

她独自一人坐在柜台的座位上.

在这持续喧哗吵闹的店中,那看来寂寞的背影让人印象更为深刻.

或许,让人注意到那背影的,是那一头轻柔飘逸的长发吧.那是我最喜欢的发型.

莫名地是的,莫名地我走近她.

"你一个人吗?"

我向她一开口,她便望着我的脸,接着吟吟一笑.

"恩."

像孩子一般的点头方式.

就在那时候,有什么顿时起了骚动.

什么贵子,都在那一瞬间被我遗忘.

"喂,吾郎."

老板潼口先生从柜台中对我说:

"你帮我陪陪小夜子啦.好象越来越忙了呢."

"啊,好啊."

我干过各种坏事都被潼口先生看在眼里、心照不宣,所以在他面前只有乖乖低头的份.潼口先生对我招了招手.我绕到柜台里面,脸凑在一块儿后,他低声对我说:

"这个女孩子,可是我朋友的女儿喔."

"喔."

"她以前好象几乎都不参加这种喝酒聚会之类的,所以我才会在这里陪她.接下来,就拜托你咯."

"没问题."

"听好咯,可别使坏."

"使坏什么意思啊?"

我一装傻,身躯就被轻轻揍了一下.

"我跟你说,她真的是个正经女孩.可不是你们这种人埋头苦干就行的女孩子.或许,根本就不是你应付得起的吧."

当时,我还不太了解潼口先生的意思.很正经,却应付不起,什么东西嘛.那话心中还这么想.不过,事实上小夜子真的不是我埋头苦干就万事OK的女孩子.因为她所拥有的远远凌驾于我之上.而那是什么呢那实在是有够让人不好意思的话语,所以就不说了.

"那就拜托你咯."

"啊,好."

瞳口先生离去后,我回到柜台外侧,坐到她身边.

"你叫做小夜子啊?"

"恩."

他再度率真地笑着点头.

"樋口小夜子."

"啊,我,姓夏目,夏目吾郎."

那就是开端.

如今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如此一见倾心.只是总之一见到她那像孩子般的笑容,其他所有一切就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论是贵子兴奋起劲的声音、感觉轻浮的态度,似乎撩拨着腹部深处的笑法,顿时消逝无踪.

直到庆功宴结束,我始终都只和小夜子聊天.

然后就在即将结束时,我已经坠入情网.

"请问,可以告诉我你的联络方式吗?"

我紧张得全身僵硬,这么问出了口.

什么女生的联络方式,我长久以来甚至是以"被拒绝为极品!"的心情不知道问了多少回,不过只有这次是打从心底紧张到不行.

只要一想到可能会失败,双脚甚至几乎要发抖.

小夜子稍微思考了一会儿,这么回答:

"恩."

同时嫣然一笑.

小夜子当时给我的电话号码写在店里的杯垫背面从此之后一直、一直被我小心翼翼地珍惜着.

那真的是宝物.

是我人生中最重要不,是第二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什么?

给我杯垫的人嘛,这还用说.

随着度点钟的报时声响起,我们被请出了博物馆.

事实上,我们有将近半天的时间都待在博物馆里.

那里不过是座市立博物馆而已,展示品本来就不可能太多,可是小夜子却很难从那一个个的壶呀、盘子之类的面前离开.像那个什么"唐津烧",在我看来实在是朴素到极点的盘子,她连那种东西都能仔细端详个数十分钟.

一踏出博物馆,外头已经全黑了.耸立的树群看来简直像是弃儿的背影.路灯以带点晕开的色调闪耀着光芒.一走过那路灯下,我们的面前便出现自己拖得长长的影子.

"好冷好冷喔!"

小夜子发生惨叫声.她还蛮怕冷的.

"吾郎,好冷喔!"

"恩"

这真是个绝佳借口.

我抓住小夜子的手,顺势把她的手带进我的口袋中,我们的手在口袋中紧紧相扣.

那是一只小小的手.

"我觉得啊,只要有你在就好了."

一股涌上心头的情绪让我这么说.

小夜子像只小猫咪一样,用面颊磨蹭着我的肩膀.

"真的吗?"

"我是说真的啦."

我慎重其事地说.

"我才不会素这种谎话呢."

"恩,我知道啦.不过"

"不过?"

"吾郎可是野心家呢."

她再次面带笑容,一边若无其事地道出这样的事实.

的确,我那时候始终都想在社会上出人头地.不,是打算出人头地.我并不是属于笨拙的那种人,反而是颇为精明的那种人,年起书来也有一定的实力,甚至是常常会觉得学校老师是笨蛋的.那种实力.

我想把所有一切全拿到手.

我才不打算终生埋没在这种乡下地方,压根就没这种打算.

"不好吗,野心家?"

"这个嘛很好啊."

"什么这个嘛?"

"恩,不管怎样都好.就算吾郎一败涂地,变成社会的失败者也"

我皱起脸庞,打断小夜子的话: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啦."

"不过,这可是常有的事耶.我跟你说喔,吾郎,我句的这世界是很严酷的.我和吾郎都还是小孩子,不是吗?可是呢,说不上来,我就是知道这世界不是都只有好事,不过也知道这世界不是都只有坏事.不是所有的事情光靠努力就好.当然还是要努力比较好,但是那也不能保证说一定会有好结果.也就是说,所以呢,这个嘛"

小夜子露出为难的表情.似乎是在东扯西扯的同时,论点反而陷入一团混乱.

我决定出"口"帮她解围.

"也就是说,凡是不一定都会顺利?不管一个人再有能力?不管一个人有没有努力?"

"对!就是那个!"

好耶!

小夜子以这种感觉,紧握住我空着的那只手.

"吾郎,你脑筋真棒!不愧是立志考K大医学系的人!哇,秀才耶!"

"哇哈哈."

我姑且先笑了.实际上颇为在意"秀才"这种说法,也没错啦,我才不是什么天才呢.只是一点一滴努力累积起来的.我呢,因为年起书来也有一定的实力,所以还曾自命不凡地跑到程度高的补习班去,结果在那种地方碰到一些我根本望尘莫及的人物.

满腔自信没两三下就完全丧失

什么膨胀的自我啦、自满啦全都被彻底击溃.然后才终于惊觉自己或许只是平凡人,同时尝到一股惊人的恐惧感.是的,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只是一点一滴地努力累积,一点一滴地累积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罢了.成绩好是好,不过简单来说,也就是随处可见的蠢秀才.

"所以啦,我觉得不管吾郎成功或失败都无所谓.因为这种事有一半是靠努力,可是另一半就靠运气了.吾郎你呢,虽然可以努力,而且我也知道你是个拼命三郎,但是运气的部分就无能为力了."

"没问题的."

我说.

"我是运气很好的那种人."

"是吗?"

"恩,不会错的."

之后的话语,我因为不好意思暂且先吞了下去。

因为,我有你啊。我呢,觉得能和你交往真是太好了.我可是认识一堆比你漂亮的女生喔.也有很多比你有型的女生这个嘛,大概真的很多就是了啦.什么比你聪慧的女生,一样是多到扫都扫不完.不过呢,像你这样的女生还真是没几个.我可是和你这种全世界打着灯笼都着不到几个的女生在交往,我啊,运气实在是好得不得了呢.

我犹豫是不是该把话说出来比较好.

应该把心情好好传达出去的.

""

可是不论如何、那种事情实在是难以坦率地说出口.况且一看到在我身边笑吟吟地往前走的小夜子,也逐渐觉得"哎,不说出来也无所谓吧".说不定,她什么都明白.虽然看来傻呼呼的,却拥有神准的直觉.轻而易举地便能一把抓住这世上最重要的部分.

"喂,吾郎."

"怎么啦."

"你可不要变太多喔.就只要那样就好了.不管吾郎成为一个威风的医师,或者变成社会的失败者,那种事根本就无所谓."

"恩."

我想干脆把刚刚藏在心里的话说出口,不过,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如果是小夜子的话,或许就能轻轻松松地说出口吧.因为,小夜子心里是真的那么想,她真的能够那样去相信.但是,对于以偏颇的眼光看着这个死结,并且被那样的自我所束缚的我而言,根本就做不到.我一说出口,话语某部分似乎就会混杂着虚伪,一说完就会立即沾染上谎言的味道.

所以,我决定不说.

我决定以别的方式传达.

"啊,你一定是打算做什么很色事喔~~"

哇,她怎么会知道啊?

即便心生胆怯,我仍决定硬来.

"别说话啦."

"你那张脸好认真耶."

"不要看玩笑."

她遇到这种事总是特别害羞,我索性强迫她安静下来.

哎,只是一旦使出这法子,我也自然而然会跟着安静下来就是了.

我和小夜子都还只有十八岁,别说不知道十年后的事了,就算是对半年后的事也只是满脑子迷惑.大学或学系选择、模拟考结果、有利的应考时程光是这些无聊琐事就已经把我们搞得昏头转向了.但是,就只有现在,在我紧抱着小夜子的现在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确定.呼啸而过的冷风,让我更能深刻感受到小夜子的暖意.

完美无暇.我的确把所有一切都握在手中了.

"一定被人家看到了啦."

恢复到可以说话的状态时,小夜子这么说.

她的面颊有些潮红.

我一边咀嚼着小夜子那副神情所带来更为浓厚的幸福感,同时尽情大吼:

"管它的."

我就是想让全世界都看到.

就是想炫耀自己握在说中的,真的、真的是好美的宝物.

是的.

正如小夜子所言,我的确是个雄心勃勃的野心家.

谷崎亚希子坐在桌上.一路说到方才的夏目,如今沉默不语.他的肩膀无力地下垂,或许是累了吧.

为什么觉得累呢?

刚刚那阵醉的声音,曾几何时已经完全听不见了.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吗?还是酒醒了吗?如今,只剩沉默完全支配着整个空间.看了眼夏目后,亚希子将矿泉水的保特瓶就口.

大口灌下后,她说:

"那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吧."

"算吧."

夏目点头.

"虽然不可能像偶像明星那么可爱,不过又纯真又正直."

啊哈哈,亚希子笑了.

"那还真是,我没有的她都有呢."

"的确."

"我说,夏目医师啊.这可不是要你全部肯定耶.这时候来点安慰或鼓励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都怪我太粗线条了."

"啊哈哈."

"哇哈哈."

两个互相假笑.根本就没什么好乐的,却还是在笑.

"那种女孩子,真的很难找得到耶.刻意装出来的倒是很多就是了.该说是'本质',还是'天然'呢?总之很罕见呢.你那个朋友实在有够幸运的,不是吗?"

夏目虚弱地笑了笑.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呢."

山西的身影飘然腾空.就在那一瞬间,全世界突然变成了慢动作.冲出去的我,和山西一同大叫.山西的双脚已经够不着地了,不论是脚尖、脚踝,完全浮在半空中.我拔腿狂奔,越来越靠近扶手了,得快点翻过去抓住山西才行.啊啊,可是来不及了,不可能的,混蛋!到底是为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嘛,笨蛋山西!

接着,山西便掉了下去.

咚,随之而来的是这样的声响.

"啊?"

但是,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低沉的声音.

应该已经跳出去的山西,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往空间的那边坠落,而是往空间的这边,也就是扶手这边坠落.跳是跳了,不过却是往后跳就是了.只是由于角度的关系,从我那边看起来像是往前跳出去而已.

痛、痛、痛,山西呻吟着.

"摔到头了。

我走近扶手,把脚伸进间隙敲山西的头。

笨蛋山西!

"好痛、好痛!做什么啦,戒崎!"

"吵死了!看我再多踢你几脚!"

"跟你说很痛了嘛!别踢了啦!"

"跟你说很痛了嘛!别踢了啦!"

"喂!我以为你大概死定了耶!"

"哈哈哈!死果然很恐怖呢!从那边一看到地面,脚还会发抖耶,所以不知不觉地往后面倒啦!"

"喔,是这样的啊!"

"就叫你别踢了呀!'

当然,我仍旧毫不留情地加踢了三脚.

"别玩了啦!戒崎!"

山西莫名地发出泫然欲泣的声音.

我本来以为他是装的,结果却不是.我又没哟踢得多用力啊,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想哭吧!那么,是为什么呢?

当我注意到这一点的同时,就不再踢他了.

"你怎么啦,山西."

""

"说话啊,喂."

山西仰望着我.

然后

以他那张泫然鱼泣的脸庞,湿润的双眼,勉强挤出一笑.

喂,怎么了嘛,山西?

谷崎亚希子环视四周.

"咦?总觉得刚刚有听到'碰'的一声耶?"

又是那些醉鬼吗?

夏目却歪着头.

"没有啊,我没注意到."

"是我听错了吗?"

于是她恶作剧似的露出一笑.

"或者是,以前病患的那个啊."

不论是哪一所医院,一定会有关于这方面的故事,在若叶医院比较有名的就是屋顶扶手的武田先生.据说,武天先生住进医院已经距今十年以上的事了.当然,亚希子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事.说到十年前,她也还是个高中声.不过,那个武田先生患了所谓的不治之症,而且年纪又大了,在这世界上无依无靠.某一天的某个夜晚.他就将绳子一端绑在扶手上,另一端缠住脖子,就这么朝另一侧的空间一跃而下.从此以后,据说医院职员就会以大约一年一次的频率,在屋顶上发现武田先生的身影.

"哇哈哈,怕那种东西怎么当医生嘛."

"啊哈哈,也不能当护士吧."

两人仍旧互相假笑.

鬼那些东西也没什么好怕的真正令人害怕的,一定还有比的

当假笑没两三下就消逝后,随之后来的是一阵沉默.夏目不发医地伸出手,他仿佛招手似的动着手指,然后是接过什么的动作.我将矿泉水的保特瓶一递给他,他便喝了一口.接着,又是一偶.

"喂,谷崎."

"什么啦?"

"那古早的故事我朋友的古早的故事就是了,还想听听后续吗?"

她瞄了一眼时钟.

午夜十二点.

这夜还漫长得很呢.

"哎,就当杀时间姑且听听吧."

我和小夜子刚交往的时候,身边的狐群狗党也觉得很惊讶,因为,她和我至今所交往过的类型实在是差太多了.因此,也会有些家伙很明显地就是来开我玩笑的.

森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怎么搞的啊?"

他有时这么问.

"什么怎么搞的?什么东西啦?"

"S女高那个咧,姓樋口喔?"

"啊,是啊."

我将嘴里的饭仔细咀嚼后吞了下去.

我们在学校屋顶上.由于正值午休时间,随处都可以听见喧闹声.我正在吃出自母亲之手,味道不怎么样的便当,所有配菜好象都太甜了,吃着吃着感觉好腻.以前完全都不会觉得,但是母亲的调味已经逐渐变得不合胃口了.哎,大概是味觉也跟着成长了吧.

我边咬着果然还是过甜的煎蛋,一边仰望天空,头顶就是晚秋那高远得不得了的广阔天空.在那片天空之上,轮廓模糊的云朵悠哉地流过.

真是的,有够悠哉的耶.

我们这些人可是被考试烦得要死呢.

"那又怎么样了啦."

"听说好象是个很正经的女生,你喜欢那种类型的喔?'

"不是啊,也不是那样啦."

"我就说吧.你以前不是都只和那种更引人注目的女生交往吗?所以啦,你知不知道很多人说了一堆有的没有的."

那语气话中有话.

我手拿便当,瞪向森.

"什么啦,什么有的没有的?"

"没什么啊,像是你转性啦,对于玩弄那种乖乖牌哦在其中啦.什么畜生啦、恶魔啦.哎,反正就是那些嘛.还有夏目一顶心怀不轨啦."

喂、喂、喂,什么畜生呀?

恶魔?

太过分了吧,那些话.

"那都是谁说的啊?"

"大家啊,大家."

再给我打马虎眼嘛.那所谓的"大家",大概也包括森他自己吧.不,说不定还是森首先发难,到处去乱说的.

"我没玩弄人家,也没有心怀不轨啦."

"那你是认真的咯."

"谁知道."

当然是认真的,不过就是没心情坦率承认,所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后,又继续扒起剩下的饭菜.森望着我的神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从前的森,大概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吧,说到底,他应该百分之百是想来寻我开心的.我们感情本来就没有说多好,但是最近随着什么出路或入学考试之类的日渐具体后,我和森的关系也变得有点奇怪.虽然,还不至于到生疏的地步.可是,有什么就是和以前不同了.

森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后,摇摇摆摆地迈出步伐.

看起来简直就像喝醉似的.

"喂,夏目."

他以仿佛喝醉酒的声音说.

"你知不知道秋天的天空其实不高."

"什么东西啊?"

"就是早上听气象报道说的啊.有一个可爱的气象姐姐,还真的是非常可爱呢!她说的啦.你知道吗,听说秋天的天空其实还比较低耶.你想想嘛,和夏天比起来,气温不是会自然地下降吗?"

"恩."

背影逐渐远去.

森那家伙到底想走到哪里去啊?

"所以呢天空的空气这样将也很奇怪那空气呢,总之就是会收缩,天空本身是低的.然后,云也会在低的地方."

"原来如此."

"好了,问题来了.可是,为什么秋天的天空看起来那么高呢?"

"我哪知道啊."

"回答呀,夏目."

"这种东西根本就无所谓吧."

"叫你回答嘛."

他格外执着地继续追问.

因为心里有点火大了,我索性沉默不语,既没心情开玩笑也无意发怒,就是那种程度的疙瘩.我把便当盒放到一旁,然后直接翻身.的确,秋天的天空很高,为什么实际很低,看起来却很高呢?是眼睛的错觉吗?又或者是和云的形状有关系呢?搞不太清楚耶.

一回神,森就站在脚边.

"那个樋口可爱吗?"

话题突然转变,让我有些困惑.

"你没看过吗?"

"没有啊,所以才会问你啊."

由于背负一片晴空,森的脸庞看起来不太清楚.所以,也摸不清他的情绪.他是在寻我开心,还是认真的啊.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所以我暧昧地说:

"吾,算普通吧."

"普通?"

"就是那个意思啊!她不是可爱得要命的那种类型,也不是说有女人味的那种.好象总之就是普通."

喔森呢喃着.

"那还真奇怪耶."

"怎么啦."

"你以前不是都没着这种女生交往过吗?"

"恩."

"为什么?口味变了?"

"就说不上来嘛."

"你果然是心怀不轨?夏目畜生的说法真被说中了?"

"不是啦."

喔他又这么呢喃.接着,他在我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为了配合他,我撑起沙锅内半身,我们正好肩并着肩.我往森那边偷瞄了一眼,我以为他仍顶着"喔"的那张脸,虽然还是一副丑样不是啦,不过的确丑就是了他的神情看来格外严肃

"你的模拟考考得怎么样啊?"

啊,话题又变了.

"不错啊.也勉强拿到K大医学部的B级判定啦."

"B的话还很难说喔."

咿嘻嘻,森笑了.

我也"咿嘻嘻"地姑且笑了.

"真的耶,很难说呢.我看只要在考试当天感冒的话,就完蛋了呢."

"话说回来,你考什么医学系呀?像你这种人根本不像医师,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嘛.

"我不行当医师喔?"

"不行啊.那还用说吗,当然不行啊.因为你啊,平常个性就不是太好了.但是却啊啊!好痛耶!不要忽然捶人家肩膀啦!"

"你要是再说我坏话,我就再捶一次."

"我哪有说你坏话,这是事实吧."

我正想捶第二次时,被巧妙地躲开了.

"像你这种人如果当上医师的话,患者太可怜了嘛."

"哪会啊."

话虽如此,还真被森说中了.

我想当医师并不是出于什么想拯救生病的人,或想帮助他们之类的高尚情操.只是很单纯地因为那是一份"好工作"罢了.不但会被大家尊称为"医师",收入也是一级棒.即便其他职业的饭碗因为不景气而变得很难捧,但是如果当医师的话,应该就不用担心失业这种事了吧.

我想当医师的理由,仅止于此.

"而且,我又不去做临床."

"临床?那是什么啊?"

"就是帮患者看诊啦!医师也有分好多种,详细情况我也不大清楚,总之好象分成专门从事研究的医师,和治疗转折的医师,据说是这样分的.然后呢,我准备走研究那条路."

"喔,那样还比较好.因为,你好象会对患者做出很烂的事情来呢."

"应对病人,感觉上也很麻烦就是了."

我说出了立志当医师的人不应该说出的话.

事实上,真是这么想的.

"果然,你真的很像会变成一个很烂的医师."

"真的."

终于,我们齐声大笑.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声闷气.我们的心情就仿佛秋天的天空暧昧不明.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论任何时候都是像这样子的吧.

"对了,你咧?还是一心一意要考国立的吗?"

"大概吧!就预定那样咯."

"那不就要比我多当一个月的应考生了."

为报一箭之仇,我故意坏心眼地这么一说.

"别说了啦!我都要胃穿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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