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582年4月15日凌晨,北美,西京,郑和广场。
东方海天相接的尽头早已蒙上一层浅浅的鱼肚白,现在,明媚娇艳的朝霞又在这清新的底色上重重地捺下一笔鲜活的绯红。一百支牛骨号角同时吹响雄浑的音符,在数万双急切的眼睛注视下,火红的明日从碧波荡漾的海面一跃而起,灿烂的光采使得整个世界都镀上了绚丽无比的金色。城市一下子沸腾起来,欢快的音乐中夹杂着鞭炮的噼啪声。身着朝服的行省官员们端着盛满美酒的铜樽,与千千万万百姓一道陷入狂欢。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新大陆的任何一个中国居民都有理由尽情地挥霍他的喜悦:正是在一百六十年前的今天,郑和舰队在哈得孙河口登陆,迈出了明帝国在美洲的第一步。
广场的正中央矗立着靖海侯郑和戎装配剑的铜像,浩荡皇恩不但讳去了他宦官的鄙下身份,封侯进爵这等殊荣旷典更可谓前所未有。这位伟大的航海家、大明日不落帝国的缔造者正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棱角分明的面孔上折射着耀眼的光芒。他高大的身躯背向终日奔流不息的哈得孙河,脸上的神情威严肃穆,右手高举,直指广场尽头的总督府衙,脚下的黑曜石基座上刻着四个镏金篆字——“天外有天”。
“古来有如靖海侯之威仪乎?出西洋,使万国,平锡兰山,征欧罗巴,辟地千里……”抑扬顿挫的颂词声悠悠传入耳中,西洋总督申时行微笑着结束了与最后一名乡绅的谈话,沿着广场边缘走向自己的府邸。
光洁如玉的石板大道在脚下发出清脆的轻响,奇花异草的浓郁芬芳扑鼻而来。在总督府的红漆大门前,申时行转过身,把广场四周的如画美景尽收眼底。北面那片金碧辉煌正是兴建于明英宗天顺年间的西洋行宫,那位怀着对蒙古深深恐惧的俘虏皇帝,重登帝位后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征发移民四十万,在新大陆大兴土木,构筑一座远离兵祸的世外桃源。正德十四年,素有“浪荡天子”之称的明武宗巡视新大陆时对这座富丽堂皇的东方宫殿大为赞赏,下令扩建到如今超过两千亩的规模——这差不多是北京紫禁城的两倍之多。尽管此后的六十年间再没有等来过皇帝的临幸,行宫依旧忠实如许地苦候着遥遥无期的下一次巡视,成百上千的宫女太监们也就伴着这青翠欲滴的琉璃碧瓦,镂金嵌玉的雕梁画栋于此间终老一生。
南面樯桅林立之处便是纽约港,西半球最大的海港,大明帝国庞大贸易网的中枢。北至马德拉、休达,南及好望角,东达爪哇、满剌加,南来北往熙攘不断的商队都在这里汇集。来自帝国本土的丝绸、瓷器、茶叶以及各种精美艺术品;南洋的香料、珠宝、象牙;欧洲的银器、骏马、橄榄、葡萄外加新大陆和非洲的各类土产,无不是商人大贾们青睐的佳品。
当然,没有首辅大臣张居正的改革,也不会有今天的西洋。走进自己的书房时,申时行不无感激地想到,这位目光敏锐的政治家也许是朝中第一个真正认识到西洋行省战略意义的重臣。大量的移民与宽松得几近非法的政策使得行省的经济急速发展,不仅如此,总督府甚至还被授权组建自己的陆军和武装舰队。作为回报,行省也为大明王朝提供了数不尽的财富和利润,每年上缴的税款占到了帝国财政收入的七成以上。
天已大亮,外面的喧嚷渐渐消褪,看着墙上悬挂的巨幅帝国全图,总督得意地将手中的法兰西葡萄酒一饮而尽。自己并没有辜负首辅大人的赏识:九年任期内,明军坚定无畏的步履越过汹涌河流踏过不毛荒漠,深深楔入新大陆广阔无垠的腹地;暴风骤雨般的铁蹄践踏过阿兹特克的农田与村庄,把天青色的战旗插上了科诺奇蒂特兰城的高墙。尽管这场未经朝廷批准的战争使得京城大小官员们议论纷纷,但占领地内丰富的银矿产出无疑堵住了不少流言蜚语,急需巨额流通银两来改革全国赋税制度的首辅大人也极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