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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新南城,两广富商周云轩府邸
说起这周云轩,两广乃至南方沿海诸省的商界几乎无人无不知、无人不晓。此公家底雄厚,名下各类产业遍布各地、门类甚全,大到各种名贵奇珍、小到人的衣食住行,几乎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其手上更有数支远洋船队专门从事海贸,在沿海的烟草、香料、珠宝等行业当中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尤其是在郑芝龙降清被禁、郑氏集团分裂之后,周家在商界的势力又有了进一步扩充,甚至偶尔还能去以前郑家的地盘福建插上一两杠子。不仅在商界,周云轩在两广官场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视,虽然其为人并不刻意低调,屡屡打破朝廷关于海贸的规模限制,甚至还在海船上安装大炮,但却始终平安无恙,反而一直是丁魁楚、朱治涧等两广大员的座上宾。据说,以往在遇到了修桥筑坝、征丁防盗这些事务时,丁魁楚只要一感到头疼,请来周云轩商量之后,总能使事情得到顺利解决。
更令人惊奇的是,仅仅在十年前,两广的商界还从来没有过周云轩这么一号人物。此公彷佛是带着大批金银财宝从天而降,在两广生根并逐步将名下产业发展壮大。当有好奇之人问起时,周云轩并不做过多解释,只是简略地说,自己祖上早年前往南洋创业,等到自己掌管家业时,因思念故国便重新回到了广东老家。随着张家的家业逐年壮大,再加之周云轩诸位地方大员的关系良好。这种说法倒也并没有引起多大争议。
然而在今夜,一贯沉着冷静的周云轩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恼怒。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的外甥女实在太过执拗。自从姐姐和姐夫故去之后,是他把这孩子抚养长大,视同亲生。而这孩子虽然生性活泼、个性要强,不像别的女儿家那般安安静静,倒也聪颖过人、明理懂事,很早就学会替他分忧解难,这给了他莫大的心理安慰。可今日却不知怎么了。任凭他好说歹说,这孩子就是不听劝,似乎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怎能不让他生气?
“好了,老爷。你也别再生气了!”见周云轩脸色铁青地在屋中走个没完没了,正妻柳氏叹了口气劝道,“冰儿长大了,有些事情便让她自己做主吧!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我们也就算没有辜负姐夫和姐姐的临终托付。”
周云轩停住脚步喝道:“你知道什么!妇人之见!正因为不能辜负了姐夫和姐姐的临终之托,我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冰儿往火坑里跳!这是冰儿一生的大事!她年纪轻,不懂得人心险恶,心血来潮擅作决定。难道我这个当舅舅的不应该制止吗?”
“老爷的用心,我自然知道。”柳氏又道,“可我们若是因为这是把冰儿逼出个好歹来。又如何对得起姐夫和姐姐?算了吧,我看那个庞将军也没什么不好,年轻有为,又没有妻室”
“你给我住嘴!”周云轩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妻子的话。
柳氏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微微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
“老爷。夫人,小姐来了。”一名丫鬟上前来垂首道。
“让她进来吧!”周云轩想了想。一拂衣袖坐到了妻子旁边。
不一会儿,周云轩的外甥女、令庞大将军所担心的刘冰儿便轻轻地走了进来。秀眉微蹙,脸上的愁容反而更添了几分俏丽。
“舅舅,舅母。”进得屋内,刘冰儿一牵裙裾跪了下去,给周云轩夫妇行了个大礼。
“冰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柳氏赶紧上前将刘冰儿扶起,“舅舅和舅母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舅舅”
刘冰儿刚一开口便被周云轩打断了:“行了,冰儿,舅舅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舅舅的意思也已经跟你说明白了。你要是还认我这个舅舅,就和那庞总兵从此断了来往,安安心心地去南宁与吴公子完婚!”
听到周云轩的口气依旧是如此坚决,刘冰儿一怔,随即眼中便滚出了两串晶莹的泪珠。柳氏见状赶紧安抚着她坐了下来。
看到刘冰儿伤心的样子,周云轩于心又有些不忍,一声重重地叹息过后说道:“舅舅也知道,女儿家嘛,总会爱慕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没错,那个庞总兵看上去的确是威风凛凛、战功赫赫,惹得你一时心血来潮妄作定论也实属情有可原。可你想过没有,你是否真正了解这个人?是否知道他以后会如何?舅舅并非事事都高明,可阅历终究要比你深厚些,知道那些官场中人究竟是个什么品性。更何况,当前时局动荡,天下大势弹指之间翻腾逆转,那些看似夺目的虚名,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化作过眼云烟,甚至会遭来无尽的祸患。你现在轻率做出决定,到那时未免追悔莫及!而吴公子,虽然一时不及那庞总兵的威风,可为人本份且家境殷实,这才是能陪你共度一生之人!”
这时,刘冰儿的眼中也现出了一丝倔强,轻轻地挣脱了柳氏的手,站了起来:“舅舅为我着想,我自然知道。可此等终身大事,终究是勉强不得的。冰儿既心有所属,便不会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