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三年二月十九日下午,长沙城以北五十余里处,一个叫做丁家村的小村子。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将最后的一点光辉洒在周围的山地旷野中,编织成了一层绚丽的红色外衣。
浑身是血的少年丁小满趴在村南边的一处小山丘上,看着山下已经升起数股黑烟的村子,眼中含满了泪水和怒火,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抖动着,一双手也紧紧地抓入了身下的泥土里。
今年十五岁的丁小满就是山下丁家村的村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他一直与哥哥、姐姐还有父亲相依为命,家中靠租种地主的田地为生,家中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但对这一切,丁小满都没有怎么抱怨过,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吃不饱,但村里的哪一户人家能真正吃饱过?村里的二十来户人家全部是佃农,村周围的田地都是府城的一位大地主的,大家常年过着一样的日子,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并且,最近几年生活上的变化让丁小满感到今后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前年,哥哥将嫂子娶进了门,去年,姐姐也已经出嫁。嫂子和姐夫家都是本村的,他们家里情况与自己家差不多,虽然日子仍然不是很宽裕,但一家人还能经常见面,也算其乐融融。更让丁小满感到劲头十足的是,父亲向他保证,等过两年家里面攒下一些余钱后就给他也说一门亲事。听父亲说到这里,丁小满似乎看见了自己娶妻成家、生下一堆儿子。让家里面人丁兴旺以至发家致富的那一天。
可以说,直到今天中午之前,丁小满对未来的生活还是充满着希望的。中午从地里回来的时候,他还像往常一样逗了逗刚满一岁的小侄子。可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
一支凶神恶煞、脑后留着小辫子的军队闯进了村里,见人就杀、见到稍微像样的东西就抢,虽然大多数人家都很穷,但这并不妨碍这支军队的暴行,或许,那些兵的目的根本就不在抢东西,只是为了发泄。
向来安宁的小村子顿时变得犹如阎罗殿一样,到处都是哭喊惨叫声。到处都是鲜血,还有那支小辫子军队的狂笑。丁小满亲眼看到父亲、哥哥和姐夫倒在了血泊中,一岁的小侄子和刚满月的小外甥被挑上了枪尖,嫂子和姐姐还有村中的其余年轻女子也哭喊挣扎着被一群黑盔白甲、放声淫笑的辫子兵拖入了附近的一间破屋中。丁小满也被一个辫子兵砍在了背上。剧痛下昏迷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醒了过来,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从死人堆里爬出了村子。
现在,丁小满几乎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念想,所有的亲人都没有了。以后还能过个什么日子呢?现在,他的心里面只剩下了仇恨,但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背山的刀伤抽去了他大部分的体力。刚才为了爬上这座他平时一溜烟就能爬上来的小山包,也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正当丁小满在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丁小满一咬牙,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就往后面砸去。在他的意识中,家人和乡亲都死了,现在走到他背后的十有是中午屠村的那帮人。
此刻在丁小满背后的是两名身着棉甲、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的军士,其中的一个没有料到这突然一击,被石头砸中了头盔,猝不及防之下竟倒在了一边。但另一个身材粗壮的军士很快便轻而易举地将丁小满制服,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被砸倒的军士爬起来之后,看了看已经被牢牢制服却依然在不停挣扎怒骂的丁小满,不怒反笑:“这小子,还真有几把劲!把他带回去,让大人看看。”
丁家村以南二里外的一处小山坳中,一群明军骑兵将战马套上口笼,小心地隐蔽在这里,几名哨兵正在高处警惕地观察者周围的动静。
山坡底下,飞虎营甲队甲司把总王樟堂正在和一名百总军官交谈着。
今日早晨,湖广镇大军便在庞岳的率领下抵达了长沙城北二十余里的万寿桥一带。抵达之后,庞岳一边下令全军扎营、构筑防御工事,一边派出侦骑队的军士和部分飞虎营的骑兵前往北面巡视警戒,并给他们下了命令:一旦发现清军的哨骑,格杀勿论!但如果遇到其大队人马,不能与之硬拼,立刻回报。
王樟堂指挥的甲队甲司便是被派出的几支骑兵中的一支,今天上午从万寿桥出发之后,一路至此,基本上没有遇到什么情况,零星遇到的十来名清军哨骑也被悉数全歼,无一逃脱。
“我们已经打探清楚了,前方的丁家村里有一队大约五十名满洲镶白旗巴牙喇营骑兵以及四百多名安徽绿营兵,”盘腿坐在王樟堂对面的侦骑队百总唐坤介绍着打探来的消息,“此外,东面与丁家村只隔一座山的高塔村也有几百汉军镶白旗兵,其中,有大约一百五十余名骑兵,一人双马,此外还有近三百名辅兵和包衣阿哈之类的杂役,也都人人有马。”
“附近还有大股鞑子没有?”王樟堂摆弄着手里的一根杂草,沉声问道。
“鞑子的后续主力还在几十里之外,这些只是清虏的前哨兵马。”唐坤说道。
王樟堂想了一会儿,把杂草往一边一丢,别有意味地感叹了一声:“好几百匹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