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三年正月初二,广东韶州
南门城头,韶州总兵王东日看了看城下那支列阵以待的大军和密密麻麻的绿旗,发出了一声若有如无的轻哼。
此时在王东日身旁,站着几天前刚从英德县撤退至此的总兵官陈课、副将童以振。这二人脸上却多少带着一丝惊慌,似乎还没有从前几日大败的阴影中脱离出来。
去年十二月中旬,清廷委任的两广总督佟养甲、两广提督李成东率军抵达广州城下,明两广总督丁魁楚、广东巡抚朱治涧仓皇逃往梧州,广州城遂被李成栋军兵不血刃占领。
攻下广州之后,佟养甲率少数兵马坐镇此处,开始行使两广总督的职权,李成栋则继续率军向肇庆方向进攻,出发之前又派了手下的副将张道瀛、阎可义率部分兵马并会同新归附的广东当地明军叶承恩、杨友贤、张道瀛、李仰臣等部由广州北上,收取粤北各府县。
由于丁魁楚、朱治涧的不战而逃,粤北各地明军战意全无,纷纷开城投降。前几日,张道瀛等率领的北上清军在英德县与陈课、童以振所部遭遇。陈、童二人虽然进行了抵抗,却被清军打得大败,连夜率军北上撤入了韶州。
城下的这支清军大概有七千余人,其中有二千是张道瀛、阎可义率领的李成栋嫡系人马,有五千余是刚剃了头的广东杂牌明军。按理说,实力并不雄厚。可是自广州出发以来,所过之处,几乎没有遇到过有效抵抗,各地明军或不堪一击或不战而降。而那些剃了头打上了绿旗的原杂牌明军也一改过去的萎靡之态。变得嗜血好战起来,仿佛脑后的那根金钱鼠尾和头顶上的那面绿旗有什么魔力一样。
“清虏势大啊!”陈课感叹了一声,当日在英德县,这支清军只一个冲锋便将他的兵马打垮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王东日听到这声感叹,眼中若有若无地闪过一丝鄙夷,但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陈课、童以振虽然不堪一战,但好歹没有降虏。比起那些在清军赶到之前便抢着剃发易帜的无耻之辈还是要强得多。
“陈总兵不要太过气馁!”王东日耐着性子劝道,“城下的清虏虽然气势汹汹,却不过数千之众,战力终归有限。而如今。广东境内的清虏主力又在虏将李成栋的率领下往西而去,无暇北顾。只要我等能坚守一些时日,危局必将得到缓解。”
这时候王东日的副手,韶州副将丁士龙也开口道:“正是,二位将军无需多虑。城下的清虏不过七八千人。我韶州兵马加上二位将军的部众,兵力不在清虏之下,真要堂堂对阵,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丁士龙说的也是实话。韶州城中原有六千兵马,加上童以振、陈课带来的近两千败兵。在兵力上是不输于清军的,甚至还略有超出。并且还有着城池作为依托,几乎没有任何劣势。
也正因为如此,王东日才对那支看似不可一世的清军流露出发自内心的蔑视。并且,在此之前他就已经让手下的军队做好了御敌准备,加固了城墙,准备好了各种城防器械,还囤积了足以供全军一个多月之用的粮草。既然己方并不占劣势,又准备充足,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起来,王东日之所以能提前做好应对措施,在很大程度上还得归功于远在辰州的庞岳。
早在十几天之前,王东日便收到了庞岳派人送来的加急书信。在信中,庞岳向他发出了一条警讯,声明清军很有可能在隆武二年十二月底或隆武三年正月初抵达韶州城下,让他务必做好准备,并在信中对清军的实力以及整个广东的局势做了一番仔细的分析。
刚刚接到庞岳的书信时,王东日也不大相信清军能这么快就杀到韶州城下,不过考虑到小心一些总没坏处,便开始着手进行备战。结果,后来的广东局势真如庞岳所说的那样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督、抚皆不战而逃,各地兵马纷纷望风而降,地处粤北的韶州居然也这么快便出现了清军的影子。
不过,王东日现在倒没有多少心思感叹庞岳的未卜先知和丁魁楚、朱治涧等人的怯懦避战了,如何应对城下的这支清军才是他首先要面临的问题。这支清军的人数虽然不多,实力也不是很强,但却颇有些士气如虹之态,面对如此之敌,谨慎依然是不可或缺的。
“你去城头巡视一下,让将士们做好准备,要是清虏胆敢来攻,定叫他有来无回!”王东日朝丁士龙吩咐道。
“遵命!”丁士龙领命而去。
城外,中军大旗下的张道瀛满脸的意气风发,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注视着韶州城。虽然目前的韶州依然是大门紧闭,明军的红色军旗仍然在城头飘扬,但张道瀛相信,这一切都不会持续太久。自从率军从广州北上,他还没有遇到过几次像样的抵抗,各路明军一看到大清的旗帜无不心惊胆战、作鸟兽散。既然大半个广东都已经被纳入大清的治下,一个小小的韶州又岂会有何例外?
“派人过去吧!”盯着城头看了一会儿,张道瀛朝身边的阎可义说道。
阎可义心领神会,立即着手去安排。
不一会儿,几名骑兵出了清军大阵,奔到了离城门几十步开外。应当说,这是一个危险的距离,城头上的弓箭随时都能把站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一射两个洞。但这几个清军骑兵却是毫无惧色,似乎之前已经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也从未遇到过危险。
一个嗓门最大的清兵率先朝着城头吼了起来:“城中的伪明官兵听着,如今大清王师已到。尔等休要负隅顽抗,赶快打开城门……”
在那一阵高亢的劝降声中,张道瀛舒服地眯起了眼睛,感受着和煦的阳光的沐浴。同时也享受着作为征服者的那种妙不可言的感觉。以他的经验,只要再耐心地等上一会儿,紧闭的城门多半会轰然洞开,自己率军拿下了这么些城池,还从未出现过例外。
“啊!――”“啊!――”……几声惨叫令张道瀛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现,事情还真的有了重大变化,不过却不是朝着好的方面。刚才还在趾高气昂劝降的那几个骑兵已经全部躺倒到了地下,身上插满了箭,如同刺猬一般。失去了主人的的几匹战马则惊慌地四下狂奔起来。
张道瀛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他并不使很在意那几个小兵的性命。只是城中明军的这种猖狂作态让他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冒犯。既然如此,他就一定要把丢失的面子找回来!
气急败坏的张道瀛立即下达了进攻的命令,隆隆的战鼓声骤然而起。
不仅仅是张道瀛,其余的清军各将也都气不打一处来。这一路上兵不血刃地攻州夺县,他们见到的奴颜屈膝的明军将官和地方官员何其多也?又何曾遇到过如此不识时务的明军?当惯了大爷之后。第一次被给予孙子的待遇,不管是谁的心里都难以平衡。见主帅下令进攻,他们也都毫不犹豫地组织各自的部下开始进攻。
只见清军的阵型倏然一变,大量攻城的器械被推到了最前。全军开始缓缓地向城门方向推进。不久,随着中军的令旗一动。清军官兵们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军旗舞动之下。全军如同一片绿色的洋流朝着城门方向涌去……
辰州,湖广总兵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