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问,肉眼可见,哪里还有什么饮料?
排在姜黎玫身后的学生眼疾手快,拿了货架上最后一瓶青梅绿茶,生怕人抢了似的,结完账就飞快跑走。
姜黎玫抿着嘴唇,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小卖部,根本无计可施。正头疼,身后传来打闹声,还有少年清朗嗓音:
“李阿姨!我来拿饮料了!”
任寻和朋友们,显然比姜黎玫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来预定了。
姜黎玫听见身后来人,竟然登时红了脸,提前想好的打招呼的词儿,这会儿全飞上云霄了,她呆呆站着,还是任寻先和她招招手:
“诶?姜黎玫?”
姜黎玫英勇就义一般转过身,回个微笑,一只手牵着姚梦使劲儿攥。
“我刚在球场就看见你了,你今天怎么也来学校?来干什么?”
姜黎玫张张嘴:“......我来,我来学校买饮料。”
姚梦噗一声笑喷了。
姜黎玫咬着牙,闭了闭眼,很想扇自己两巴掌。
任寻开始也没反应过来,看了看空荡荡的货架,又看了看状如鹌鹑的姜黎玫,笑了笑,把整箱饮料放在地上,从小卖部阿姨那拿来裁纸刀,利落拆了纸箱,从里面掏出两瓶来,递给姜黎玫。
“给,请你和朋友喝。”
大概是在室外放久了,饮料真的很凉,瓶子外侧甚至结了霜。姜黎玫双手接过来,掌心都刺麻。
可是任寻在冲她笑,笑得暖融融的,像是能融化碎冰。
“我先走啦,拜拜!”
姜黎玫脸上烧红一片,朝任寻挥了挥手,喉咙被挂了蜜,那句拜拜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来人走远,徒留高瘦背影。
姚梦终于把手从姜黎玫的魔爪下挣脱出来:“你都给我攥出印子了!有那么紧张吗!”
姚梦今天对姜黎玫有了全新认知——这姑娘装一幅情场老手的模样,其实外强中干,没出息透了!
“我说你,就这样还追人呢,你连句整话都说不明白。”
姜黎玫把两瓶脉动往姚梦怀里塞:“你别说了!”
她都快哭出来了。
说好的给任寻送水,搭讪打招呼,现在可好,反手赚人家两瓶饮料。
“太丢人了。”
姚梦摊手:“丢都丢了,走吧,下午还看球吗?”
“不看了。”姜黎玫首战败北,斗志被浇灭,就剩一缕烟了,“没意思,走,请你吃披萨。”
“不行不行,我太饿了,刚刚面包没吃饱,再买个垫一垫。”
这回换她被姚梦拽着,亦步亦趋,姚梦脑回路清奇,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宽慰姜黎玫,说今天也不算白来,既和任寻说了话,还喝了任寻的饮料。
不亏!
姜黎玫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自己丢脸的窘迫,姚梦递过来的面包嚼起来也毫无滋味。
两人坐在楼梯上,讨论怎么做才能把面子拾回来。
“任遇!”
姚梦咬着面包,用手肘捣姜黎玫,姜黎玫从脑海乱丝中抽身抬头,任遇就站在她们面前,矮几阶的楼梯上。
四目相对,她再次掉进那双冰凉的眸子里。
班主任要他帮忙改卷子,红笔没水了,来小卖部买。
任遇的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现出筋络来,他张口,声音也清淡得像水:“......不好意思,让一下。”
姚梦拉着姜黎玫站起,往旁边挪了两步,让出上下楼梯的空间。任遇顿了顿,抬腿继续往上。
一步,两步,第三步的时候,被姜黎玫叫住:
“我见过你!”
任遇猛然停住。
红色围巾将她的脸衬托成如透玉一样的白,她眼尾微微上翘,同样扬起的还有秀气唇角,纤长睫毛如鸦羽,歪着脑袋仰视任遇的时候,能瞧出一点点睫毛膏的痕迹。
任遇呼吸错了一拍,下意识往后退。
可身后依然是楼梯。
姜黎玫这回笃定了,特别是这样近的距离,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上学期,开学第一天,帮我翻栏杆的是不是你?”
其实严格来讲,让她回忆起来那件事的,不是这张脸,毕竟这脸和她喜欢的任寻一模一样。
是因为任遇的小动作。
他只要紧张,就会攥拳,就会扶眼镜。然后手垂下去,继续攥拳。
那天早上,九月初的清晨朝阳里,他的眼镜框上有一抹金色细边。
不待他回答,姜黎玫已经跳起来:“对!就是你!”
姜黎玫表现出的激动出乎任遇的意料,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只是心底有微弱的眩晕,对上她笑眼的时候,呼吸都变清浅,生怕扰了一场好梦。
她还认得他,是他幻想过的好梦。
“原来是你,你是任寻的哥哥。”姜黎玫望向任遇胸前名卡:“任遇。”
细细喃语。原来他的名字从她口中说出,是这样清脆好听,似白云破昼。
“其实说起来,我欠你两个人情啦!”姜黎玫笑着:“上次的证据......也是你给警察的对不对?任寻后来告诉我了,我一直想当面谢谢你的,但是你看起来.....不大好接近,哈哈哈。”
姚梦不知道这些纠葛,只是咬着面包看戏,可下一秒就被姜黎玫拽起来。
“我一会儿要和同学去吃披萨,你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请客,当做感谢。”
姚梦瞪她一眼,一顿饭谢两个人,还真是划算。
“我......我还要上课,就不去了。”任遇把紧攥的手往身后藏了藏:“不用客气。”
“那怎么行,这顿饭我一定要请的,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或者可以等你放学?”
“......真的不用。”
任遇转身便走。
“哎!”
胸腔里有擂鼓一般的声响,甚至盖过姜黎玫叫他的名字。
“任遇你等一下!”
她伸出双手,指甲纤细干净,覆一层透明指甲油的淡淡光泽。手里,握着两罐旺仔牛奶。
货架上牛奶区域的最后两罐“遗孤”,姜黎玫递到他眼前:
“给你一个,另一个,麻烦帮我转交给你弟弟。”
任遇抬起头,眉头不自觉拢起,没接,只是静静看着她。
“哎呀,你给他,他就懂啦。”
姜黎玫摆了摆手:
“改天,等开学,我一定要请你吃饭!”
狭窄昏暗的楼梯,有装修工遗留的油漆味,不远处小卖部阿姨在忙着搬货,时不时吆喝,窗外明净的日光照不到这里来,以致于从头到脚都发凉,再厚的外套也抵不住。
任遇接了那两罐旺仔牛奶,也把周围所有细节都一同印在心里。
姜黎玫并不知道,那两罐旺仔牛奶,并没有机会出现在任寻面前。
任遇把它藏了起来,连同他心底见不得光的秘密一起扔进暗处,不见天日。
论迹不论心也好,论心不论迹也罢,任遇当晚失眠所想,除了姜黎玫的脸,还有一点点愧疚。
他想了,也做了。
如若以后报应不爽,他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