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夏千语转身径直往外走去。
唐宁的手往前伸出一点点,但看着夏千语挺直的背脊,伸出的手指又慢慢的、一节一节的握了回来,直到收拢到自己的腿边。
站在原地,沉沉吐了口气后,迈开脚大步往前走去。直到与她并肩。
“Ben说,在中国的两个公司里,进行业务归集。”夏千语淡淡说道。
“业务归集是什么意思?”唐宁眸色一沉,恼怒的说道:“他这是强盗逻辑,凭什么我们做的业务,最后他一句话就拿走?”
“因为他有这个权利。”夏千语冷冷说道。
“所以呢?”唐宁沉声问道。
“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夏千语冷哼一声,走到车边后,转身看着唐宁,一字一句的说道:“Berlin曾经为了自保,直接揭发Millk的邮件发到董事会,然后在Millk事件中,他不仅没受到牵连,反而因此得到了更好的发展机会。”
“这一招,我们也可以用一用,对吧。”唐宁若有所悟,轻轻点头。
“这件事你别管,我会处理。走吧,与英国建筑设计公司的技术交接文件与合约还要再仔细审审。”夏千语拉开车门,示意唐宁上车。
“好。”唐宁的眸光微微闪了闪,拉开驾驶的门上车,发动之后,将车平稳的开出了停车场。
一路上,夏千语不再提业务归集的事情,唐宁也不再问她到底要怎么越级向董事会汇报。
虽然他很担心,这一次汇报的结果,可能会两败俱伤。
但她现在情绪很不好,而她在情绪不好的时候,一般就会一口气将事情做到底,而没有任何交待。
*
“我去傅陵那边看合同,你既然已经有了处理方案,就不要再生气了。”唐宁送她到办公室,看着她轻声说道。
“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阁工程的顺利开工,和保持未来城的进度,其它的事情你不要花太多心思。我能处理,恩?”夏千语沉眸看着他,再次叮嘱着。
“我知道,你放心。”唐宁柔润的笑着,低头在唇重重的印在她的额头,半晌之后才说道:“你也是,你说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于他们的任何行动,我们就都不要生气--挡得住就挡,挡不住就撤。中国的孙子兵法,也还有打不过就逃这一计呢。”
“知道了,罗嗦。”夏千语轻轻的笑了,将额头在他胸前用力的撞了一下,俏然的笑了笑后,伸手拉下他揽在腰间的手,转身走到办公桌后面的大班椅上坐了下来--坐在这张椅子上,她脸上刚生出的俏皮与烂然顿时便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冷凛与犀利。
“我走了,晚会前我直接去造型室接你。”唐宁看着这样的她,一脸包容与宠溺的笑容,罗嗦的交待之后才离开。
*
唐宁回到车里后,第一时间是打开了电脑,然后直接给顾止安打了电话:
“Gary,我是唐宁。”
“Ben今天与Charlene说,希望将中国公司的业务进行分类归集。”
“我和Charlene的理解,其实也就是地产业务的归集,将宁达归到品稀的业务系统中,那么安阁项目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品稀的业绩,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Ben能增加对安阁项目的掌控力度,从而增加未来亲自把控与我国市政做项目的能力;第二,增加Berlin在中国的业绩,让他迅速具备压制Charlene的实力。”
“Charlene的意思,会将这件事和你商量,然后越级汇报给董事会。”
“我的意见……我同意Charlene的处理方式,但这件事……我认为我来做可能会更加合适一些。毕竟宁达和安阁都是我直接在操作,而且Charlene与您的关系太深,这件事情必然关系到您和她在中国公司的利益,却并不关系我的利益。从利益相关的角度来看,我的意见更让人没有防备,那么效果也就会越好,您认为呢?”
“Charlene正在给您打电话?那您……”
“好的,我知道了,我先挂了。”
*
是的,于公于私,他都认为自己来做这件事情更合适,但以夏千语的对他的维护、以夏千语在事业上执拗的个性,定然不允许。
所以他只能走曲线救国这一途,从顾止安这里入手。
因为……
顾止安在要效果的同时,要保护的肯定是夏千语,而不是他,所以他知道顾止安会在相同效果的情况下,选择由他来做这件事。
而由顾止安来安排或者说服夏千语,自然比他要容易得多。
*
唐宁开车去了傅陵办公室,与他将建筑设计公司的正式合作合同,以及对方带过来的设计样稿又仔仔细细的审了一遍。
毕竟傅陵懂技术但语言上只是懂,而并不精通;唐宁语言上精通,但技术上又是短板;所以这几份合同,还真是需要他们两个一起看,才能真正起到审核把关的作用。
“这一处,与我们之前沟通的有出入,只说提供最终定稿的设计参数,这样一来会有一个问题:在最终定稿之前的草稿,如果没有技术参数,我们在做决定时就会出现偏差。”
“原本我们要的结果,就是外观、技术、功能,各条件按权重评估后,来做最后确定。但不给技术参数,我们就只能看到外观,但技术评估和完整功能的评估,就不够全面。”
唐宁用记号笔将疑问之处划出来,对傅陵说道。
“恩,这个不行,必须每一稿的图纸,都要提供严格的施工技术参数,但是我们可以同意,所有弃用图纸全部销毁,并保留设计方二十年的设计版权。”傅陵点了点头,将意见写在条款旁边。
“ok。”唐宁点头,继续往下看。
*
两份合同,唐宁先是花了两小时审核在文字翻译上,确认对方的翻译没问题后,两人分别拿了一本一条一条的过、一条一条的商量。
两个人有任何一点小的疑问在,都会单独拎出来,全方位商量一番,统一了意见后,有需要对方做备注说明的、有需要调整意见的,都单独标注了出来。
五个小时后,两人手上的合同打印版,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商务部的人在这边呆几天?”傅陵收起笔,看着唐宁问道。
“两三天吧。”唐宁说道:“不过他们与合同条款的关系不大,主要是我们与设计公司达成合作共识,这怎么说也只是商业行为,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罢。官方要的不过是税务与一个国际名声而已。不会管细节的。”
“恩,好,那就直接与设计公司再详谈吧。不过谈合同细节,拉上你就有些浪费了,你帮我介绍一个翻译,我需要他提前熟悉合同细节。”傅陵点头说道。
“这方面……千语应该有准备。”唐宁的眸光微闪了一下,突然想起在刚入行的时候,苏蔓那时候刚去一家翻译公司遇到骚扰,夏千语当时安排了carlyle的律师去处理,然后留下了翻译协会的一些资料。
当时只觉得这女人心思太慎密,考试得太远。
没想到现在还真是用上了。
“好,我联系千语。”傅陵抬腕看了看时间,对唐宁说道:“你现在去接千语吗?”
“你去吧,我突然想起,那个Ben既然在中国,我们也是要安排接送的。不如就我亲自去接吧。”唐宁想了想说道。
“商务部的两位是怎么安排的?”傅陵点头,边问唐宁,边将合同资料都收好、锁进抽屉里。
“颜副市长那边有安排,我们就算自己公司的人就行了。”唐宁看了看电话,本来想给Ben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想了想直接过去,可能会显得更有诚意,当即便也作罢。
在从傅陵处离开后,只给夏千语发了个信息,说是去接Ben,傅陵会来造型处接她,让她稍等。
他不知道顾止安与夏千语的沟通结果如何,但他知道顾止安会主动给他信息的,以他现在的身份,追问太紧,并没有好处。
*
在离晚会还有大约一小时的时候,唐宁到了Ben下榻的酒店。
他刚锁上车门,正准备往酒店走去,便看见拎着公文包的林柏文,正从酒店走出来,步履匆匆的样子,似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去处理。
唐宁下意识的往车后躲了躲,在林柏文离开后,才又给顾止安发了一条信息,说林柏文刚从Ben的房间离开。
“知道了。”
顾止安简单的回了三个字过来。
唐宁面色如常的收好手机,快步往酒店里走去。
*
“Hello,Ben?”唐宁按下门铃,边等边思索着以Ben对中国市场的安排,稍后见面,会怎么和他谈。
却在等了有近五分钟,仍不见有人来开门。
唐宁微微皱了皱眉头,又按了一下门铃,这才听到里面传Ben的声音,问他是谁、有什么事。
而他的声音显然与正常的时候很是不同--这样的不同,同为男人的唐宁,自然是明白的。
果不其然,接着唐宁便听到了一个女人尖叫的声音……
唐宁的脸微微一热,放在门铃边的手忙收了回来。
而在自己没有回答后,Ben便也没有再问,只是里面传来的声音却更放肆了……
*
唐宁站在门口,抬了抬脚,却又收了回来。
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只是用这样的手段逼走一个国际公司的高管,岂不是变得和成杰安一样低劣而没品?
再说象他们这样的人,在外工作的时候招妓发泄生理需求,其实也就是钱货两讫的事情--在两性关系上,他们确实比中国人随意太多。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浪,唐宁的脑子里乱成一片麻--他在努力的说服自己,这种事情对于Ben根本就没有杀伤力,他没必要为一件对结果没有影响力的事情,而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唐宁抬脚走出几步,又犹豫着走回到门口,再离开、再回来--他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对一件事情这样犹豫过。
直到听到里面一声似乎能掀翻屋顶的、夸张的尖叫声,紧握双拳的手便慢慢松了下来--也好,里面战事的结束,也算是帮他做了最后的决定。
唐宁转身,慢慢的走进电梯,再慢慢的将满是汗水的手摊了开来,对着自己的双手微微的笑了--唐宁,还好,他们结束得很快,没有给机会你做这样卑劣的事情。
唐宁,有些事情、有些底限,还是得坚持,不是吗。
*
“唐宁,我是Gary。”
“Ben对中国市场的重新定义,你给我写一份报告,同时抄送给总部董事会。”
“千语那边我已经沟通好,她暂时不会有动作,你的报告记得同时抄送给她--她是你在中国的直接上级。”
“我要求是在中国时间明天上午8点以前。”
“有没有问题?”
“ok,这次事情若成,我感谢你。你和千语之间,也会多一份机会。”
“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的,虽然不一定是现在。”
*
顾止安的电话及时打了过来,唐宁当然没有明白顾止安所说的‘机会’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时间紧迫,已容不得他考虑以后的事情。
唐宁抬腕看了看时间后,拿起电话给薛涛打了过去:“薛助,我是唐宁。”
“恩,帮我接一下Ben去会场,我临时有事不能过来。”
“不要让Charlene知道。”
“不想让我们吵架,你就别说。”
“恩,Thanks。”
唐宁在安排好了Ben的接送事宜后,便匆匆离开了酒店,开着车直奔晚会现场而去。
直接在晚会酒店开了一间房,拿出电脑开始整理邮件。
“Charlene,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同意总部的这个所谓业务归集的安排,虽然我同意你转达的Ben的意思,业务归集有利用专业化的意见,但我更要向你们这些不了解中国国情与商业环境的外国人来说说这个想法有多天真、多错误。”
“第一,我们政府对于企业归属与性质,具有高度的政治敏感性,他们不可能与一个非中国国籍的人合作,对,我说的是Benlin;第二,我们的政府对于管理结构复杂的企业拒绝合作。品稀由两家公司合股而成,carlyle还占有部分股权,而管理人员又是三个公司联合管理,这对于政府来说,已经足够的复杂。”
“Charlene,你要知道,所谓业务归集的结果,就是丢掉这个项目、丢掉carlyle在中国市场的信誉。”
“冒这样的风险做一个这样愚蠢的决定,我当真必须得怀疑: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心?又或与联合公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Charlene,你运作中国公司多年,对于这一点不会不清楚,为什么你不试图阻总部这样愚蠢的决定?你居然还想试图说服我同意?”
“企业的目的是赢利,于我来说,初入商业便能操作这么大一个项目,我很珍惜。我不知道总部是否知道这个项目能有多大的赢利,对于carlyle在中国的发展,能有什么样的推动。”
“我想信他们若知道,便会同我一样,认为所谓业务归集,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后附安阁项目赢利预期表,以及商业价值评估表。”
“carlyle中国项目总部,宁达唐宁。”
“十万火急,盼复。”
*
唐宁实际上只花了30分钟,便将这份邮件从结构到措辞全部修改好了,方向上以反对这个决定为出发点,以质疑Ben的私心为中心,然后顺便指责夏千语的不做为,将Ben拉到了事件的中心,然后将夏千语撇清了出来。
对于董事会来说,唐宁只是一个才入职一年的新人、只是中国区首席夏千语的一个下属,所以他的邮件根本就不用顾忌得罪谁,一个新人就该是无知者无畏的勇气。
所以他才会和顾止安说:他来做这件事,比夏千语效果更好。
以夏千语的身份,不可能这样明目张胆的骂Ben是个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