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勋心中惋叹,这也是事实,是他任官后在自己的治地暗访时听乡闾间的老人们闲谈时才知道的。
“最可恨的是五大辅政大臣远不是别人吹捧的那般洁行高尚,卿知道他们名下的土地有多少吗?知道依附于他们名下的农户有多少吗?国家征税的田地、人口在减少,而象他们一般的大大小小的国之蛀虫越来越多、越来越肥。还有五大辅臣和他们的门生故吏们做过的数不尽的、人神共愤的阴秽事,简直磬竹难书。”
陶勋无语,原来皇帝并不是真的昏聩呀。
“这便是天下争相称颂的君子,这便是天天将江山社稷、苍生百姓挂在嘴边的忠臣干吏。朕很生气,他们辜负了朕的信任,朕想换别人来辅政。”说到此处皇帝自嘲地笑了:“呵呵,可惜呀,朕到这时才觉自己以前做了件蠢事,对那些君子们放任自流的结果是他们朋比为奸,他们占据了道德的最高处,他们把持着天下的言论,所以当朕开始收取他们手中的权力之时候,天下间的言论一下子就变了,朕转眼成了昏君、暴君,天天有臣子上书骂朕失德惹得天怒人怨,时常有臣子指着朕的鼻子骂朕亲小人远贤臣、荒嬉怠政引起人神共愤。哼,难道唯有任由他们满口仁义道德背地胡做非为才是顺天应民了吗?”
“然陛下多年来沉迷神仙之道却非虚假。”
“卿治理地方的才干是天生的还是从圣人的典籍里学到的?”
“微臣因家世缘故耳濡目染于商道有所得,后游学天下时常与平民百姓打交道,每看到他们的困苦时便思索:若自己为官该如何做才能帮到他们。臣在两地施政,实际上是实践昔日想法,此非天生所得,亦非圣人书中所得。”
“行万里路胜读万卷书,朕自小长于深宫,就藩后寸步不得离开王城,哪有机会行万里路。朕自小苦习经学,然而那五大辅臣也是以《论语》治理天下的,结果如何?论经学朕比不过他们,何敢自认为便能做得比他们更好了?朕是天子,朕若施政不当,天下百姓皆要受苦,朕自认才具不足以使天下大治,还是只能叫有才干的人来主政。”
陶勋不禁有些迷惑,皇帝看起来似乎也不刚愎自用、糊涂荒诞呀。
“所以朕才学仙道,求长生,清心寡欲,如此自不必不去掣肘有才能的大臣施政,使臣子能尽展才干,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圣上有此仁心固天下苍生之大幸,何不更任贤惕厉,宵衣旰食,黜左右之奸佞,进贤良之大臣?”
“朕要问问卿,当今朝堂,谁的才识德望过当年的辅政五臣?谁堪做辅佐朕创建大同盛世的股肱之大臣?”
“这……”陶勋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来,便道:“若一时找不到,也可先黜奸佞小人。”
“世人所谓奸佞小人,只不过学自所谓清流君子说过的话,而清流君子所思所想所行便真的是道德标榜么?近世所谓道德,功名而已;所谓功名,富贵而已。人在仕途,如马行淖田中,纵复驰逸,足起足陷,其在驽下,坐见沦没耳。朕学道家黄老学说之后深然其理,譬如阴阳相生方能生生不息,朝堂上亦须奸党、君子互为掣肘,互为惕守,方可使当政者不敢恣意妄为。”
奏对到这个时候,陶勋有些佩服起眼前的皇帝,竟然能巧言将过失、责任掩饰得干干净净,着实是个异数。
他心底里重重地叹口气,暗中收起催眠术,皇帝打了个哈欠似乎因困而有些恍惚。
陶勋在峨嵋的时候曾经请教过橙眉真人,修仙者如果对凡界王朝的君主施展道术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