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程墨早知道他跟在后面,只是懒得应酬他,装不知道而已。
周征不是急智之人,还没想出可行的办法,程墨已走进小酒店。
小酒店地方狭小,只有六张矮几,一张还缺了一角,几上油漆斑驳,年代久远。自从官帽椅流行大江南北,矮几逐渐沦为配角,只在马车上,或是榻上等狭窄的地方才用,大多数人换了官帽椅和八仙桌等家具。
像小酒楼这样没有用八仙桌和官帽椅的,少之又少。
掌柜兼小二、伙计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见来了客人,佝偻着腰迎上来,道:“小郎君里面请。”
程墨随意挑一张矮几,在席子上坐了,道:“老人家,来两角酒,两样下酒菜。”
“小郎君请稍待。”老人应着,看了程墨一眼,青年身着锦衣,举止非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会到他这小酒店?他心存疑虑,很快打了两角酒,拿两碟下酒菜过来。
程墨给自己倒一杯酒,酒是浊酒。
“某独饮无趣,老人家不如坐下一起喝两杯,如何?”
老人颇觉意外,可一对上程墨黑宝石般澄澈的眼睛,顿时觉得安心无比,有这样一双澄澈眼睛的人,怎会是坏人?又怎会起意害他?
他应了一声,再拿一个杯子,在程墨对面坐下。
程墨给他满酒,道:“老人家,你年纪这么大,为何不在家含饴弄孙,还要出来做营生?”
老人面色黯然,长叹一声,道:“老汉只有一子,前些年得急病死了,留下一个十五岁的孙儿。孙儿懂事,去年去沈家盐场做工,没想到做不到三个月,也死了。”
“死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死?”程墨瞳孔缩成针芒。
老汉流下两行浊泪,道:“抬回来已断气了,老汉为他收敛,发现他满身青紫,竟是被人活活打死。”
“老人家为何不上告?”
“告什么呀,沈家盐场,是州牧的大舅子沈三开的。”
“翡翠居的东家也叫沈三。”程墨脑中浮现沈三那个大得离谱的肚子,难道是同一个人?
老汉叹气,道:“是他。他是扬州城最大的盐商,盐场有一两万个盐工,可他为富不仁,盐场每天的劳作很重,只要活没干完,就会被打。我那孙儿,只有十五岁,力气小,那天中了暑,天晚还有一半活没干完,便被活活打死了。”
程墨的眼睛缝了起来,道:“除了你孙儿,还有别人被活活打死吗?”
“怎么没有!只是他们都不敢上告,前段时间来了个周御史,就在老汉这小酒店中,得知老汉孙儿的事,央求老汉把那些家里死了人的盐工找来,说是要为我们申冤。可是过年后,周御史却不见了。有人说,周御史回京啦。唉,当官的都没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