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从没坐得离霍光如此之近,近到能够看清他脸上每一道褶皱,每一个毛孔。
霍光沉默良久,眼神变得锐利,道:“陛下担心什么?”
自武帝驾崩,他再不用揣测皇帝的心意,他的意思,便是皇帝的意思。而今,历经昭帝、刘贺、刘询三任皇帝,他却再次问出这句话。
程墨再说一遍:“陛下担心胜算不多。”
战争总有输赢,刘询现在还不能承受战争的失败。
霍光微微一笑,道:“未战之前,谁敢轻言胜负?战场上瞬息万变,亲临战场的主帅都不敢预料,何况敌我情况未明之时?”
这不是跟没说一样么?程墨似要看进霍光的五脏六肺,却只看到一双带笑的眼睛,他心下恍然,难道这个老狐狸想趁此重返朝堂?
“岳父是大将军,总领全国军事,若战,理应岳父调兵遣将。”程墨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心里却无比清楚,刘询对霍光实在太忌惮了,把军队交给谁,也不会交给他,虽然他在世时,从无反意,可他一言而废一言而立,由不得刘询不警惕。
约莫一刻钟后,霍光摇了摇头,道:“陛下不会派我出征。”
你倒有自知之明,程墨腹诽。
霍光道:“此事,由陛下一言而决,你切切不可多言。”
程墨沉默了。刘询倚他为左臂右膀,若此时弃之不管,太没义气了,更重要的是,此事有关吴朝的威望,煌煌天朝,嫁出去的女儿受人欺负,不敢为女儿张目,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霍光放了鱼铒,把钓钩抛进池塘中。
程墨看着鱼钩在水面泛起小小的涟漪,道:“岳父若想出山,小婿可代为安排,保管办得妥妥贴贴。”
只是刘询能否如以前般乖巧听话好摆布,他可不敢保证。
霍光不是不心动,只是想到那已有好些天不再发作的头痛之疾,犹豫了,权力再好,没命享受,有什么用?
程墨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纠结,心下恍然,道:“岳父若有意领兵,我即刻上奏折举荐。”
至于刘询接不接受,那就另说了,程墨的话多是试探。
霍光眼望那株在风中摇摆的红荷,久久没有说话。
他的意思太明显了,程墨的眉微微拧了一下,又松开。
远处一个俏婢分花拂柳一路走来,转过甬道,在池塘前的空地上站定,行礼道:“阿郎,夫人命奴婢过来问一声,姑爷可要留下用膳么?”
上次霍显闹出那么大的事,程墨为她收拾手尾,让霍书涵递了几句话。这女子就是个不安分的,若不让她知道厉害,不知她还会搞出些什么来。
霍书涵从重里一说,霍显一听皇帝疑心她跟张勉勾结弑君,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涵儿,你是知道我的,我哪有杀人的胆?你赶紧跟五郎说说,请五郎在陛下面前为我申辩。”
霍书涵看她吓得不轻,心下不忍,道:“五郎已经压下来了。母亲,以后别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别救人不成,把自己搭进去。弑君这种事,也是可以随便搭把手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