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牙子和雪娥刚跨出院门,就听西屋里顿起忙乱之声,还夹杂着急切地说话声。俩人掉头跑进西屋,看见酸杏娘正大口大口地朝外倒着气,僵直的眼神在四处扫瞄着,嘴里发出“咝咝”的声响。似乎在说着什么,却彻底地叫人听不清楚了。连酸杏和酸枣也是茫然无知。
酸杏女人好像明白点儿。她赶忙把酸枣的手推给婆婆。酸杏娘就死死攥住二儿子的手不放,眼皮不眨地盯看着,嘴微张着,好像要急急地说些什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几分钟后,酸杏娘急剧地抖动了几下身子,嗓子眼儿“咯咯”地轻响了几声。随之,老人便睁着混浊黯淡的眼睛,溘然长逝了。
屋里顿时响起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如一阵凛冽的狂风,席卷了整个屋子,并穿透这小小的院落,迅速覆盖了山村的上空,漫漶在夜色浸透了的山坳里。
杏花村令人敬重和爱戴的老人,在这个月色朦胧的夜里,驾乘着阵阵寒风,扶摇而去,撒手西归。就这么默默地离去,带着满腹的忧虑和死不瞑目的缺憾,轻轻遁去,不见了生命的光亮。被她亲手接纳到世间的数百条生命,却依然闪烁着万丈光芒。黯然干瘪的躯体里,承载了亮丽的光泽,承载了未尽的期盼和对生活的渴望。
屋里的人都在嚎啕大哭,既是对亲亲的人儿刻骨铭心地哀悼,又是向未知的人们传递着一个不幸的噩耗。
酸枣忽然没了声息,身子慢慢地倾斜着。在即将倒地的刹那儿,茂生急忙扶住了他。
酸杏女人边哭边数落道,娘啊,你走哩。我知你为啥儿闭不上眼哦,是为了二弟的家事呀。
茂生急道,别说哩,都知道哦。还是抓紧办正事要紧呀。
振富见场面一片混乱,没有人能止得住,便大声喊道,都别哭哩,还不到哭的时辰呢。想哭,有哭的时候呀。咱得赶紧给先人穿寿衣呀。
在他的督促下,女人们拥上前去,用温水擦洗了一遍身子。按照习俗套路,给老人换上崭新的寿衣。男人们也都收起泪,把西屋里的家具摆设全搬到东屋。又将麦秸抱进来,厚厚地铺到屋地上。
这时,屋外四周的街道上传来急急地脚步声。想是屋里的哭声惊醒了附近业已休息了的人们。他们急急地穿衣下床,磕磕绊绊地奔走在狭窄幽暗的小路上。重重的脚底板儿慌乱地拍打在干硬的街道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在山村清凉透明的夜幕里,显得格外清晰惊人。<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