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后，父亲和李叔又夜话闲聊了一阵，才告别离开。</p>
回到家中，我将妞妞妹和小黑送到狗窝里安置好，而后我和父亲走进屋子。</p>
他倒头便躺在了床上，现在只是戌正刚过，但他看起来已经深陷困意。</p>
“时候不早了，你也记得早点睡。忙一天困死了。”说完，父亲就没了动静。</p>
我张张嘴，犹豫了片刻，却觉得此时问话或许是个好时机。</p>
人在迷糊之间更容易说真话。</p>
“父亲，我的三位姑姑叫什么，如今家住哪里？以后有机会，我想去见见她们。”</p>
“你姑母？”他没睁眼，声音懒散，“嗯……你大姑母叫路秉容，秉持容颜，路秉容。为人最是温柔和善，和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也被你爷爷逼走了。”</p>
“二姑母，叫路秉月，月亮的月。二姐姐人如其名，就像天上的月亮，清雅高洁，说话直接，她也是唯一训斥过父亲的人。”</p>
“只可惜你爷爷听不进去啊，也不知道他上辈子积了什么功德，有这么好的两个女儿。”</p>
这时父亲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继续道：“你的小姑，叫路秉安，母亲希望她平平安安的。她从小安静不善言辞，也有些胆小，跟你有点像。”</p>
我早已呆立在门口，父亲的语气虽然随意，用词造句却毫不马虎。</p>
仅以他的描述，我仿佛就已经在脑子里勾勒出三位姑母的样子。</p>
然而从姓名上我也听得出来她们都是秉字辈，这么说来父亲也该有个秉字，可他叫路兵啊。</p>
“爹，你改过名？”我惊疑地问道。</p>
姓名可是父母所取，改名是对他们的大不敬，若非深仇大恨，谁肯这样做呢。</p>
但父亲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嗯，改了，原名不值一提。”</p>
对此我不好说什么，从先前父亲的话中可以看出来他对爷爷有很大的怨恨。</p>
“那她们住在哪里？”我再次问道。</p>
重新翻回身，父亲平躺在床上，扭头朝向我，没睁眼，我却感到他在看我。</p>
“大姐二姐都在林国，一个在莒州，一个在瑞梁。”父亲的口气饱含着对两位姑母的思念，“至于你小姑姑，嫁来了这里，具体在哪我不知道。当初我让她嫁出去后，就不要再联系家里，也不要说自己在哪。”</p>
“不过幺妹性子有时候也倔，三姐妹往家中寄信数她最多。”</p>
虽然话是这样说，父亲的话中却不乏对妹妹的包容，就如同张长乐对待林青雨一般。</p>
“两位姐姐的，我还会回信。但幺妹的，我一封没回。比起两位姐姐，她要脆弱敏感很多，所以我必须狠下心来让她不要再知道家中的任何事。”</p>
“现在想想，我做得应该是对的。要是她晓得我这个哥哥成了残废，后来父亲也病死，她哪里承受得了哦。”</p>
“啊，小安，安妹。”</p>
说到最后，父亲都带上了哭腔，语气哽咽，眼角有泪水流下，可他依旧没有张眼。</p>
我也被他的真情流露感染，眼前有片朦胧，更觉此时床上的父亲是孤独的，身边没有父母，姐姐，妹妹，妻也离开了，仅剩的亲人唯有我这么个儿子。</p>
换个人想想，我自己不也是这么个情况吗？</p>
越想，就越感到悲从中来。</p>
“父亲，我们为何是这个样子呢？明明我有母亲，有姑姑，如今却都不在身边，就连想见一面也不知道她们在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