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凝闻言皱眉,刚要说话,赤子烈一步挡在她身前,点头道:“你们小心点,走得紧凑些,都别逞能!逞能的我身上就是带着丹药,也不给他。【】让他睡个三天五天的,回头给兄弟们当笑话嘲笑个三五年。”
“那敢情好。”一名侍卫挠着头嘿嘿笑两声,“说不定梦里边能梦见抱个大美人儿!回头说不定把兄弟们都眼馋死。”
“你小子!说什么呢,说这种话也不分个时候,冷姑娘在这儿呢!”旁边护卫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那侍卫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偷偷瞄一眼冷霜凝,脸色微红。想来是平时说习惯了,一时不知道戒口。
冷霜凝本不愿意让别人走在前头为自己挡险,但看赤子烈与护卫们的相处,不由觉得拒绝这样一群值得信任的伙伴的帮忙,实在是有些见外了。
她淡淡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只是摇头道:“梦里抱个大美人儿有什么好的?像你们这样的儿郎,还怕娶不到个漂亮媳妇儿?”
护卫们没想到她会参与这个话题,不由齐齐一愣。半晌,有侍卫咳了咳,笑道:“哪有姑娘说的这么容易。凡是有些修仙资质的姑娘,眼界儿都高着,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家宁愿嫁给大户人家做个妾,好歹每月都有灵丹灵符供应着,得宠的也不愁学些心法。我们这样的人,给不了她们这些。至于平常人家的姑娘,我们倒是不嫌弃,只是没个修仙的资质,不过寻常人的寿命,早早地就去了,这不是惹人伤心么。”
冷霜凝怔愣住,她从未考虑过婚嫁之事,倒是不曾想过这些。这么一听,倒是心里难受。感情之事,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看着自己的爱人一天天变老,寿命百年即逝,而自己却无力回天,这种心痛确实太过磨人。
她没有感受过爱人离开的心痛,却感受过亲人离去的痛苦。当初她离开父母双亲,后来又失去大哥。她总不敢去想爸妈会不会时刻为失去她而痛苦,每当想起来,心里揪痛,夜里难寐。
冷霜凝皱着眉垂下眼,她的神情落在赤子烈眼里,眉宇间不由沉了沉。
“继续走吧。”赤子烈挥挥手,几个侍卫点头往前探路。
冷霜凝低着头,一路不语。
赤子烈知她是又想起了常虎的死,不由转移话题说道:“其实,都是我耽误了他们。我天生废修之体,受了不少世人嘲讽。后来封地封在喀哈沙漠,那几乎是个放逐之地,在炎国,谁都觉得我被皇族弃之不管了。跟着我的护卫们,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没前途的差事,哪有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他们。说起来,都是我误了他们。”
他眼望着前方,声音低沉,不由让冷霜凝抬起眼来。
前面走着的护卫们耳朵尖,听着了回头笑道:“殿下说什么呢!我们愿意跟着你,不敬殿下的女人,白给我们也不要!我们宁愿打一辈子光棍儿,反正修仙者,求的就是长生,儿女私情又不长久,不要也罢!”
“话不能这么说。”冷霜凝抬眼,神色极是认真,“世上之事,不长久的多了。何为长久,何为不长久?一旦修炼入神阶,便可有万年寿命,这算不算久?”
侍卫们原本只是安慰殿下的话,没想到冷霜凝会如此认真,不由挠了挠头,笑道:“比起我们现在三五百年就到头的寿命,自然是久的。”
“可再久也就是万年,还是有寿终之时。长生,长生,长到何时才算长?天地之寿日月之辉算不算长?可就算你能修炼到与天地日月同寿,但天地也终有时,你还是会有寿终的那一天。求仙求道求长生,本身就是欲念。说大道无情,要抛弃至亲私情的说法,本身就站不住脚。既然因为寿命不够而去求长生,那么觉得感情不能长久,为何就不能去求感情?反而要说因为不长久就不要也罢了呢?”
“这……”侍卫答不上来,苦笑着看向仲奚求救。
仲奚笑一声,说道:“姑娘所问大抵也是世上修仙者们总也弄不明白的问题。我们循着前人之路,也不乏自身摸索,却还是会遇到同样的困惑。说到底,我们终究是修仙者,而不是仙者。”
冷霜凝点头,“那就是了。虽然我已入了仙阶,可我从来没感觉到自己是什么仙人。我也见过神阶之人,从来不觉得他们是神,就是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说到底,我们终究都是人罢了。既然是人,我就不打算抛弃身为人的执念,人世间所有的美好,亲人、爱人、朋友、伙伴,没遇到也就罢了,只要遇上,不弃我之人,我绝不弃他!无论我的长生大道能走多远,我绝不会在半路将任何给予我这些美好的人抛下!”
……
半晌没人说话。原本还在慢慢前行的队伍不知何时停了,侍卫们回头,望着这个坦言自己只是个凡人的少女,不由想起自己跟着殿下的理由。他们的王,虽然遭皇族遗弃,但他却不抛弃任何一个跟着他的人。他们跟着他闯下这赫赫威名,期间不知多少不为人知的艰险血汗。但每一个在这艰险里牺牲性命的兄弟,殿下从不曾抛弃过。哪怕是千难万险,都要亲手将他埋葬,喀哈沙漠里躺着的石碑,每一座都是殿下亲手立下的,那些死去兄弟的亲人,殿下从来不曾弃之不顾,每年都会将自己大半的俸银送去。他们这些人也跟着拿出钱来抚慰死难兄弟的亲属,所以他们很少有攒下什么身家,大多光棍一条。
很难想象,在这个修仙者为尊的五国大陆里,还会有人说出这样的话。仲奚垂下眼去,心里在此刻竟希望他的那个猜测终究能成真。若真是如此,这天下,想必将来会挺让人期待。
“殿下的眼光,真是不错。”一名护卫笑道,语气颇为感慨。
冷霜凝本在这沉默的气氛里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在这时说这么多,刚要说继续走,便听见这么句,不由眉尖一颤,道:“乱说什么!”
“他们没乱说,你辩解什么。”赤子烈皱着眉头,眼神坦荡,“我是看上你了,我不是在白金宫城门前的时候就说过了么?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冷霜凝眼神迷茫,努力回忆。
“你真忘了!”赤子烈气得牙痒,眼神刀光凛冽在她身上一通乱刮。
冷霜凝这才想起来,白金宫前,某人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不是他一时兴起,胡言乱语么?
四周“噗噗”几声,几个护卫没忍住,笑得肚子有些疼。
赤子烈的脸色青黑如锅底,冷霜凝尴尬得无地自容。
她没经历过感情之事,她怎么知道有人表白的时候可以不分时间地点?上一回是在宫门前逃亡之时,这一次是在山谷中被人追杀之时……他真的是认真的么!
“咳!殿下,此时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再不走,后头的人就追来了。”仲奚忍笑解围道。说话间抬眼看了看赤子烈,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
冷霜凝有意摆脱这尴尬的气氛,听仲奚一说,便把精力放在了其他地方。她回头,祭出神识查探。
却不想,这一观之下,不由神色一敛,皱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