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斗巧输给冯迅,是情理之中。依着她的性子,这原也没啥,江湖儿女,输便输了,敢做敢当。但,想想输给了花心大萝卜的幼妹,她便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大抵是她不自量力挑战“谷烧酒”而一败涂地的最大原由。
当然,冯过没有将方兰芝七夕醉酒一事告诉邵百花,更不可能说方兰芝在醉了后说了一些平素不会说的话,譬如母亲叫“邵百花”,只道她在冯家一切安好,勿需挂念。
邵百花也没有与冯过讲为何自己独自留在龙虎山,只说先前有事在此耽搁了,方腊(好吧,总算不用玩拆字游戏了,方月夕自然便是方腊,王三虎则是“兵部尚书”王寅)十天前方去了岳州,或许……过些日子自己会去上饶接上方兰芝。至于往后会去哪儿,她没说。她不知道,天下之大,似乎何处都可落脚,却又无处安身。
冯过自是看出了邵百花眉宇间淡淡的忧郁。虽然对方从未承认过什么,但因为先入为主之故,他早早便知晓了这伙不速之客的来历。他之所以未说破甚至举报,一则是因为陈亮之故,再者亦是不愿“助纣为虐”。
陈亮与辛弃疾都是他敬重的长者,乃是真正有抱负有担当的文豪,且颇具侠客意气,这样的人理应“发光发热”,但陈龙川却枉有一身才干空无用武之地。乱世将至,若无人挺身而出,定然是国不国民不民。冯过希望到那时,尚有资哲辛弃疾陈亮这般脊梁骨挺直的人力保山河无恙。至少,别让陈亮早早的“凋零”。
其实,冯过自己也说不清收容方腊是否为助纣为虐。大定同几个时空的北宋相似度极高,一般的发展轨迹,同样的历史进程,许多事件亦都一般。自太祖建国至今二百年,农民起义(或说叛乱)大大小小凡二百余起,大致一年便有一次,远多于以往任何王朝。
其他王朝,农民起义的爆发,一般都是农民被逼到了绝境。天灾,瘟疫,朝廷的苛捐杂税,农民实在吃不饱饭了,不再造反就只能饿死,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农民起义才可能爆发。但是大定不一样。建国至今,这种大面积的灾荒,基本上没有发生过。本朝的苛捐杂税,也不严重。王临川变法,目的是给中央财政增加收入。但是王临川这种做,立刻就遭到了其他大臣的强烈反对,说他“与民争利”。既然大臣们都有这样的思维,显然,要在大定实行苛捐杂税,几无可能。也用不着实行苛捐杂税,因为本朝富裕,用不着残忍压榨农民。
农民起义的理由,一般都是“官逼民反”,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都算不得什么大事,与整个国家政治的全面腐败,与大灾大难关系不大。那为什么那么容易发生农民起义了?
在冯过想来,一则是起义的成本比较低,好处比较多。
大定实施“守内虚外”的政策,大量的兵力屯集在开封周围及西北边境,其他地方放的兵力比较少,而且这些地方,军队的能力也相对不足,所以农民起义很容易爆发起来。而农民起义爆发以后,朝廷实施严厉打击的情况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采用招安的办法,就是和农民起义军达成和解,领头的人被封个什么官,然后分到各个地方去。就算是打击,也没有像清朝统治者那样,对起义军领袖采用凌迟处死、诛灭九族等严酷惩罚。如方腊,闹出这么大动静,皇帝不也想过招安么,只是“圣公”太过自大,断然决然的斩断了所有退路。
再则,大定发展至此,吏治腐败,朝廷对外献币乞和,对内恣意搜刮,百姓苦不堪言。土地兼并极其严重,后果,是富人少报漏报田地,想法设法逃避税收,甚至将负担转嫁给无田或租田农户。这样,国家的钱少了,又会进行新一轮的摊派,正所谓是“富豪形势者田多而税少,贫弱者地薄而税重。”
赋役繁重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当今皇帝喜花石竹木,层层摊派下去,多产竹木漆的青溪县便成了盘剥最苦之地。行根刷,人不堪命,皆去而为盗。方腊“雄起”,正是应此而生。
最后,民乱频仍与本朝贯彻始终的“岁币制度”有关。“澶渊之盟”后大定每年要交的岁币,每年是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数量不少,后期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绢、银这两种东西不是现成物品,需要生产、运输、汇集等环节。绢帛、银矿主要分布在遥远的南方。这两样东西光运到京城,百姓就疲于奔命了,更不要说生产了。
总体来看,大定经济繁荣、国有富裕是事实,但百姓并未见得有多富裕,甚至在特殊年份过得还很艰难。如此,焉有民众不反抗的道理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但这亦是双刃剑,让原本飘摇的大定愈发的摇摇欲坠,外敌一旦入侵,究竟是万民换新生还是堕落人间地狱?怕是赌不起。
但就目前来看,还是“叛乱”比“起义”多些,所谓“永乐”朝至少让浙江已是千疮百孔。羊毛出在羊身上,祸乱过后,为此买单的还不是老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