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某人却是左脑默默念着:啊,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
右脑则在反复催眠自己: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被逼装逼。
颇似破罐子破摔,反正也解释不清了,干脆放大招,你们爱咋地咋地。质疑也好,痛叱也罢,爱谁谁。
辛弃疾与资哲对视一眼,眼角掠过一丝笑意,咳了声,道:“如此看来,杯中物亦是梦中物,居然能有此奇效,妙哉。”
众人皆笑,冯过却是摇头:“贪杯误事,我可不敢再饮这杯中物了……”
顿了顿,他苦笑道:“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当震惊的次数多了,也便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冯过这种一言不合就吟诗的作派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征服了在场众人,好吧,人不轻狂枉少年,且容他再飞会儿,即便上天也不必惊讶。
辛弃疾挑了挑眉,问:“这‘西江月’为何只有半阙?”
瞧辛弃疾不乐意那样,冯过很想说一声“老先生别逼人太甚”,终究还是给了辛枢直面子……咳,其实心虚着呢,这三阙半词在那个时空可都是这位词中圣手的大作,他扛着拿来主义的大旗化身文抄公,且美其名曰为“文化界的搬运工”。习惯成自然嘛,抄袭这回事,抄着抄着也就无所谓了。羞耻?不存在的。
只不过今次这波操作已然够了,就此打住的好,他眨了眨眼,胡乱搪塞道:“小子才疏学浅,只得半阙,惭愧惭愧。”
我去,这真是装逼年年有今日格外新,还“才疏学浅”?惭愧你妹啊。
辛弃疾几人亦是无语问苍天了,这少年真的是……与众不同哪,说他狂妄自大吧,偏偏摆出一副谦逊恭谨的姿态,言语间很是不卑不亢,叫人找不出毛病来。好吧,你赢了。
关键是,这也正是几个大佬想要看到的结果,乐见其成不说,还甘于推波助澜。
不错,这原就是辛弃疾与资哲设的“局”,要将冯过架在火上狠狠的烤上一烤,逼他“推陈出新”。这不,阴谋得逞了。
对于冯过,他们颇为期待。这大定文坛啊,如一潭死水,太需要补充新鲜血液了,也需要“愣头青”扎进来搞搞事情,很显然,十四岁的天才少年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资哲已压了爱徒三年,否则说不得国朝便会多了位十一岁的秀才了。到而今,冯过已有案首的光环罩身,如锥处囊中,既无法强行压制,那便使之破囊而出,且可为之造势助威。
二位大人物为了将冯过推向前台,可谓是处心积虑。当事人却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至此,文会已是索然无味。冯过的三连击远非珠玉在前,而是实实在在的冠绝全场,压力之下后面再无人“登场献丑”。无敌,是多么寂寞啊。
当然,本次鹅湖文会首日的下午场也算不上是草草收场,冯过的那三阙半词放诸定燕诸国亦可传唱。
“鹧鸪天”与“浣溪沙”虽然弱些,但仍可称为一流名篇。
至于“只疑松动要来扶”这半阙“西江月”,短短二十五个字,构成了剧本的片段:这里有对话,有动作,有神情,又有性格的刻划。小令词写出这样丰富的内容,是从来少见的。而语言明白如话,文字生动活泼,表现手法新颖奇崛,亦可谓是自成一家。
遗憾的是冯过“才疏学浅”,只得半阙,若能补全,则定是名篇。
讲真,倒非冯过要故意留一手,实则《西江月.遣兴》的上片有深意。那个时空的辛弃疾主张抗战,反对投降,要求统一祖国,反对分裂,这些本来都是古书中说的正义事业和至理名言,可是被南宋朝廷中的当权派说得全无是处,这恰恰说明古书上的道理现在都行不通了。词人借醉后狂言,很清醒地从反面指出了南宋统治者完全违背了古圣贤的教训。
冯过可不想被当作小白鼠作深度解析,哼哼,留白方是最高境界。
而《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则是另一种境界,完全跳出了当今曲词的拘囿而自成一派。这是最最难能可贵的。文人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冯过开创新流派,日后若再有此类词出现,自是尊其为开山鼻祖。这么想想,是不是感觉不一般了。须知,其方是束发之龄,假以时日,他能达到怎样的高度?无法想象哪。
既有辛、资二人为冯过背书,再有三阙半词摆在那,即便有嫉妒者,至少也不敢(愿)在明面表露什么。
而对于冯过而言,倒是不怎么太在手名气,毕竟这也是双刃剑。但,只要不太拖胯,在乡试时总是能加分的。
这,有利于他的人生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