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历年九月十二,科考开始了。
徐澄之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打量着周围,整齐排列的桌椅,填满了这本还算空阔的院子,位置上已坐满了人,徐澄之一眼望去,没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全场一片肃静,没有一人发出声响,似乎是生怕自己因为一点异动被考官扔出去,也或许是单纯因为考试即将到来的紧张。
突然一声钟响,一旁的侍从为所有人发下一张纸与简单的笔墨。
这一环节将场上的气氛改变了一点,伴随着轻微的走动和纸张传递发出的声音,气氛更紧张了。徐澄之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不再去看,而是回忆着这一个月看过的书本。
书里面的内容虽然有些难懂,但对他而言还算有趣,因此他看的很快。荒宅里暗淡的烛光,从树缝间漏下的光,都在书本上落下了阴影,那些点点滴滴,与字里行间的礼义仁道,融合在一起,百般感悟涌上心头。来临安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月,可是这一个月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学而斋,南宫……最后停留在了林怀远的身上。
很久以前的回忆一闪而过,徐澄之低下头,端详着眼前这张轻薄的纸,不觉有些感慨,所有的一切都将汇聚于这张纸上吗?他看着身旁的人,他们热切的视线都将牢牢聚集在台上坐着的主考官身上,等待这他将题目公布的那一刻。
日晷一点点地迁移,渐渐接近了那个数字,徐澄之拿起了笔。
一笔落下,林知水端详着眼前的字,笔力依旧,虽然办完丧事后,他的一下子苍老不少,但他却坚持着,不肯让心中的那团气散去。
练字是他这些年坚持的习惯,他年轻时便以一手好字闻名乡里,来临安赴考也以这手字广受赞赏,官至宰相后,他也没有疏于练字。只不过这字却有了些许变化。
白纸上,一个个正楷大字印在其上,规整有度,疏瘦劲练。在他年轻时极爱那行书,挥洒自如,可如今不再写了,惟这正楷,愈发老辣,一笔一划,人生常情。
圣人曾言:五十而知天命。可如今自己却愈发不信这天命了,是还未看透的原因吗?
林知水将这幅字放到一旁,又拿起新的纸张书写起来,还没等这幅字写完,外面突然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这可是丞相的府邸!你们想干什么?”
他听到有人隐约的声音:“丞相?过了这坎怕就不是了。”
心里早已有了预感,他落下最后一笔,坦然出去了。
外面的官兵不顾阻挠,一路横冲直撞,径直冲到了厅前,与站在门前的林知水对峙着。面对当朝丞相,为首的那人还是不敢那么放肆,拿出了刑部的手令,让林知水配合调查。
“要逮捕当朝丞相,刑部的命令可不太够!”管家在旁边怒道。
为首的人轻蔑地看向他,说道:“丞相先有渡船之祸,又涉嫌结党营私,密谋科举,我等奉命抓捕,还望丞相大人理解。”
“怎么会!丞相断不会做这等事!“他急道。
“会不会不是你说了算的,让开!”
可是老管家仍死死地挡在官兵前面,林知水叹了一声,说道:“拂叔,让开。”
“可是,大人!”他回过头来,泪流满面。
“让开。”
“是。”与丞相相处多年,他早已深知其性格,声音颤抖着退到了一旁。
林知水走上前去,被铐住了双手,然后一声不响地跟他们走了出去。
不远处隐约传来在为科举的举行庆贺的声音,他轻蔑一笑,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