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夥人真是不知死活,居然与那叛徒勾结,谋夺我大雪山之物!”
“抢我们大雪山的东西的确该死,但是否真是有与那叛徒勾结,还未确定,这几天来没看到双方有联系啊!”
“胡说,他们摆明就是一夥的。”
这些话让爱菱着实一惊,她终于知道那座黄金像的来历了。那天只觉得腰间一重,黄金像便给插在后腰,听这些人说的,似乎大雪山为了取得黄金像,正在追杀某人,而这人给追得急了,便将东西藏在自己这边,除此之外,这人好像还是大雪山的人。
这人会是什么人呢?那天自己把全副精神放在如何打动韩特上,根本没有注意周遭,所以也没什么印象。那么,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呢?嗯,既然黄金像是寻宝的关键,那么同样是前往阿朗巴特山的自己,就应该是最理想的寄放人了。
困惑稍稍解开,可是还有满多的疑点存在,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好时候,还是回去和白飞、韩特一起商量吧!
“客倌!”一声咳嗽,是老板回来了,爱菱急忙掩上瓶盖,再回头,老板已经拿着她点名的机件,回到柜台了。
“客倌,有事吗?”老板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古怪。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少女的笑容也不正常,总而言之,那是种心照不宣的微笑。
“唉呀!真难得,好几天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开窗迎着初升的朝阳,韩特伸直腰杆,精神抖擞。
“作这行的还想睡好觉,下辈子吧!”白飞整理仪容,“如果让仇家知道你在这里,往后你都别想有空睡觉了。真不知道你那是什么神经,敌人环伺之下还能睡得像死猪一样。”
“嘿!本人艺高人胆大,这种小小危机是不放在眼里的。何况丢了头东西在外头,如果来了敌人,总会汪汪叫吧!”韩特奇道:“咦?怎么一晚上什么声息都没有,难道给敌人摸上来割断喉咙了吗?”
说着,韩特打开门,一个倚着门板熟睡的人形,应声滚进来,倒在地上鼾声大作,手里却犹自抱着个东西不放,正是在外头吹一夜冷风的小爱菱。
昨日爱菱回来后,先将偷带回来的一包东西藏好,再来见两人,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因为忘记把买东西所找的钱拿回,给暴跳如雷的韩特锁在门外,打死不开门,罚爱菱在外头一夜。如果白飞醒着,应该会设法劝阻,但正以回复术全力催愈背后伤患的白飞,一晚专注,物我两忘,直至此刻才惊觉门外有人。
“你这家伙真没人性,怎么把人家小姑娘丢在外面,一点侠道精神都没有。”白飞慌忙摇醒爱菱,所幸她身体虽冰,却没有感冒的徵兆。
“去你的,没听人说,利益、利义,没了利还谈什么义!”韩特道:“这丫头丢了我的钱,给她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白飞输了一道内息,助爱菱通活血脉,没多久,少女悠悠转醒,而醒来的第一句,不是向白飞说谢,而是立刻将手中东西推给韩特,“韩特先生,请你接受我的道歉礼物。”
白韩两人登时一呆。仔细看那东西,原来是一只中空的金属义肢,外表花了不少美工功夫,颜色调得几可乱真,的确是样花了心思的作品。
“韩特先生的义肢是铁手,虽然缠上绷带,但也容易成为敌人目标,如果外头改罩上这个,那就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了。”爱菱边咳嗽边道:“而且这个也比较好看,用了这个,韩特先生就不会被那么多仇家认出来了……”
韩特心想岂有此事。但看这女孩说得恳切,倒也不好推拒,而她给自己丢出门外一夜,还能如此帮自己着想,相形之下,真是自己的不是了。不过,小丫头也真是无聊,正事不做,把心思花在这些小地方。
白飞道:“你真没良心,看看人家小姑娘的表现,你应该羞愧而死了。”这几天来,每当有什么事,白飞总帮着爱菱讲话,弄得韩特常有“你到底是谁的朋友”之问。
“韩特先生,请你戴上这礼物吧!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
“是啊!小姑娘知道你心胸狭窄,不收礼物一定会暗中报复的。”
“好啦,我用就是了啦!”韩特接过义肢,随口问道:“这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给问到这问题,爱菱喜道:“喔!它的全名是手好壮壮多功能六段变速携带型义肢,因为纪念我的信仰,所以简称仙得法歌一号……”
“等一下!”正在安装的韩特,闻言立即绿了脸色,“这么变态的名字,这东西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一面暗怨不知这人听过自己多少坏话,爱菱灵机一动,道:“不是,我身上半分钱都没有了,就算想做东西也没材料,这点韩特先生你知道的啊!这个东西,是昨天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老板夸我长得可爱,送我的赠品,我看它没名字,所以自己取了一个。”
“胡说,哪有人会夸你漂亮,他是瞎了眼还是恋童癖,这我绝不相信。”韩特道:“从实招来,这东西是哪来的?”
“你发什么神经病?有人送东西还不好吗?就算是小姑娘亲手做的,又不要你付钱,有什么好怕的。”韩特未曾向白飞提起爱菱的来历,因此他一直对故友不让爱菱制作东西的禁令感到疑惑。
“不,你不明白。”韩特耳语道:“我怕这东西里头有古怪,或许藏了什么杀人武器也说不定。”
白飞嗤之以鼻,“婆婆妈妈的,太难看了吧,就算真的藏了东西,一条义肢而已,难道会吃了你吗?还是说韩特大剑客会害怕一个黄毛小姑娘的小玩物吗?”
在好友调侃的目光下,韩特将义肢接在右臂上,金属接合声一响,牢牢扣紧,除了略嫌壮硕些,整条右臂与常人一般无异。
爱菱心儿狂跳,不枉自己昨晚一夜苦工,半晚冷风,构思设计连带组装,用光了所有道具,这么辛苦的结晶,总算戴在韩特手上了。她有自信,义肢的外表虽不起眼,但若上了战场,准能令敌人大开眼界。
刚要开口解释,这义肢其实内藏玄机,韩特取来斗蓬穿上,将右臂藏在斗蓬里,拉起白飞往前厅走去。
“一早起来就一堆狗屁倒灶事,再拖下去连早饭都没得吃了,走罗走罗。”
“等等,我有话还没说啊!”爱菱追在后头,追向前厅。
一进前厅,韩白两人立即停步,后跟来的爱菱撞上两人,好生疼痛。
“为什么突然停下,好痛……”爱菱停止呼痛,韩特白飞脸上的神情给了她某种讯息,两人都摆出若无其事的平淡模样,那也是每次他们发现情形有异时,都会装出的姿态。
韩特叹气道:“唉!下次吃早饭果然该早点来,现在连碗白粥都没得喝了。”
“怎么了?有人埋伏吗?”这问题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爱菱还是忍不住想问,因为眼前一切毫无异状,五名客人分据三桌,各自谈话吃早餐,两名跑堂伙计与昨天的人相同,正殷勤地擦抹桌子、递上餐点,完全就是一副平和景象,难道这些都有问题吗?
韩特不语,只是挑了张桌子坐下。白飞坐在他对面,为友人倒了杯茶,韩特接过,先凑近鼻间一闻,脸色顿时一变。
“小心,这里面已经被下迷药了。”爱菱忙着摆出老江湖的架势,补充昨天偷听到的资料,“这里面的迷药很厉害吗?”
“不,这迷药过期了。”韩特喃喃道:“杯底的是百日酥,杯缘混抹了一杯倒,都是大雪山的专用麻药。本来两种药混和,是最简单的无色无味迷药,但百日酥的味道不对,这种带杏子香的微酸,是蒙汗药过期的典型象徵,唉!这批杂鱼的装备真烂,连迷药都是用过期的。”
爱菱听得眼珠子快突出来,连用的迷药都会过期,这算哪门子的荒唐组织?所谓的暗杀集团大雪山,难道是个笑话集团吗?
“你怎么知道迷药过期是什么味道?”
“干这一行,当然要多尝点东西做训练,才不会莫名其妙给人毒杀,像这种东西,我刚出道的时候不晓得喝过多少……”
事情还没完,两人交谈之际,白飞静静地望着桌面,嘴里发愣似的念念有词,“后面走廊上有六件,厨房里有十五件,屋梁上七件,假扮大梁的那件装得真不像,屋顶上有十四件,眼前有十二件,地板下有二十六件,缩成一团辛苦了。”
这下更听得爱菱傻眼,平常还真看不出他还有这手本事,事到临头,竟把敌人算得清清楚楚。但是,如果他们两个都这么高明,自己不就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了吗?
“好,既然敌人那么多,等一下我们就携手合力,一起杀出重围。”嘴上这么讲,爱菱心里颇为心虚,毕竟负责砍杀的都是另外两人,自己要做的只是轻轻松松走出重围。
没理会爱菱,白飞疑道:“有古怪。”
“怎么了?”
“你看看,前面这三桌,还有左边那个伙计,动作很不自然,虽然刻意掩饰,但我推断他们身上都有轻重外伤;空气里隐隐浮着的血腥味也不对劲,如果料得不错,埋伏在周围的人也都受了伤。”白飞道:“看来,我们并非他们唯一的目标。”
韩特点头赞同。白飞的意思他明白,这些人昨晚或今早一定曾与另外的强手对上,剧烈火拼之后,弄得伤痕累累,原本计画好的围杀网,也就因此破绽百出。不过,这倒也奇怪,自己一行人应该是大雪山的主力目标才是啊?又有什么棘手人物会让敌人放弃围杀计画不顾,改将力量对付那人呢?或者说,除了自己,还有人主动向大雪山挑衅不成。
如果爱菱有发言权,一定会想到杀手们是遇着了真正的主力目标,那位将黄金像转藏她手的神秘人物。然而,还跟不上事态发展的她,只能努力推敲韩白两人的对话,无暇发言。
“既然敌人实力大减,那这边就简单多了。”白飞道:“我的知心好友啊,这点杂鱼交给你应该绰绰有余吧!”
“你想做什么?你的笑容看起来好没良心啊。”
“没什么,只是我昨天给人砍得那么伤,你不觉得我应该多休息一下吗?”说完,抢在韩特出言反对之前,白飞举起茶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对韩特微笑。
“一切就拜托你了,我的知心密友啊!”
“敝人非常诚恳地问候你白家十八代祖宗还有你娘。”
“哇!白飞哥!”
简短却粗俗的瞬间交谈,夹杂着仍弄不清楚状况的爱菱惊叫,白飞脑袋摇晃了几下,跟着便重重地趴倒在桌上,半侧的脸上,还故意露出惊骇莫名的表情,看在韩特眼里,更深深后悔刚才少问候了几代。“客倌!客倌!”一名要走过来伺候的伙计,看到客人突然昏倒,更尽责地加快步子跑来询问。他脸上的惊讶神情绝非假装,显然是纳闷怎么过期的迷药居然比正常时候还灵验?
“客倌,您的朋友怎么……”
“不,我的朋友他……”具整合性的对话仅进行到此,接下来,韩特两眼一翻,“算了,大家都玩到这种地步了,就我一个人那么正经装下去,像神经病一样。”话还没完,他一手抓住近距离刺来的匕首,“小子,敬业点嘛!易容膏不是光抹在脸上就算了的,下次记得把残渣刮干净知道吗?”跟着便是飞起一腿,将那倒楣的伙计胸前肋骨给踢断,整个人被踹得直往上飞,撞穿屋顶,茅草土石簌簌而下。
“我去你妈的!”第二脚紧接踢出,却不是踢向敌人,而是公报私仇,把桌子连带白飞、爱菱一起远远踹开,撂下一句不知给谁的留言“把人看好”,便反手掣剑出鞘。
利器离鞘,四座皆惊。长剑随着主人心意,散发阵阵森严寒气,迫人心肺。
韩特执剑在手,大笑道:“别再装了,走廊的、厨房的,屋上的和屋顶的,还有地下的和左右附近的,全都一起上吧!”
一雷天下响,韩特呼喝一声,临接的三桌率先发难,不是攻击,而是分别掷来一蓬烟粉,白茫茫的一片,内散异香。
“迷药之后是迷烟,你们都是采花贼吗?”眨眼间,韩特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入嘴里,跟着张口便是一道狂飙烈火喷出,颈子一转,一圈火网将漫空烟粉烧得干净。
意想不到的怪招,让原本趁势攻击的五名敌人一愣,韩特已冲进其中一方,长剑贴身一旋,血光飞溅,两人痛哼倒地。
“一点小事就让你们呆掉,修练还不够啊!”韩特长笑声中,偌大饭厅爆出连串巨响,屋梁、柜台、柱子、地板,先后裂开,埋伏在各处的杀手一一现身,或蒙面或戴帽,男女老少,以预备好的杀阵扑击韩特,其中有几名也扑向爱菱这方。
“救~~啊!”预备发出的尖叫,还没离开喉咙就失去意义。飕飕风声刮过,爱菱惊讶地看着两名扑过来的杀手在一步外,额头涌出血泉,颓然而倒。
“这是……”转过头去,背后的白飞两眼紧闭,仍旧是中药昏迷的模样,但右手细不可察的一下轻颤,五颗钢珠暗器悄没声息滑入指缝,而他的左手,则打了“噤声”的小暗号。
“干得好,白飞哥。”爱菱心里大赞,既然知道安全无虞,就可以全神观看这场战斗,学习些东西了。
迷药失败,迷烟被破,剩下来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了。
大雪山弟子的攻击、组队、布阵,相当巧妙,八十多人挤在一间饭厅里,却如臂使指,运转如意,非独不见拥挤,反而彻底发挥人多的优势,五人一组,狂潮般的攻势一波接连一波,要逼得韩特喘不过气来,的确是名门手段。
这是爱菱看得出来的部份,事实上,大雪山武学独树一帜,每名弟子的出招,一斩一击,变化不多,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种精练后的斩刺,经过千锤百练的计算,摒弃所有多余的动作,因为其变化不多,所以出招人心意更专,杀意更浓,一招便逼得敌人不得不中招。
大雪山享誉千载,长久以来威慑天下,实是其来有自。
但在韩特眼里,又有不同的感受。
出招者在人,越是完美的招数,越难以发挥十成威力。敌人的联合是有相当实力,杀意强猛,招数精粹,但碍于个人天资所限,以及入门尚浅,没有时间好好苦练上乘武学,发挥出来的威力极其有限,不过三四成,而过半人身上带伤,破绽更显,双方交手没几回合,韩特便知今日之战绝不困难。
大雪山合击之技,确是精妙,与弟子们个个悍不畏死,勇猛前冲的狠劲与杀意相结合,气势非凡,若是一般高手,三两下便左绌右拙,被淹没于一攻势中。
但佣兵出身,再历经多年猎人生涯磨练的韩特,实战经验充裕无比,只见他东一拐、西一绕,游刃有余地在杀阵中灵活穿梭,闪避之余更到处放脏话,将一早便负伤在身的大雪山子弟气得发昏,心意不专之下,攻势露出疲态,整体动作变得迟缓,拼死决杀的气势也衰竭了下来。
而当众人因伤势所累,使得阵形出现破绽,也就是营造这场面之人出手反攻的时刻了。
“喝呀!”
一声蕴含内劲的爆吼,声波往四面八方冲去,当者无不头晕脑胀、动作停顿,而急电似的闪光,亦于此时划破声波而至,凌空飞旋,立刻便倒下一圈死者。
韩特抡剑劈砍,在敌人重围中锐不可当,长剑化作道道惊虹,灿烂夺目,每一道惊虹翻飞,都溅起鲜血烟花,错落相伴,构成一副怵目景观。
他的成名剑法唤作“天亟”,出剑时如电破长空,迅捷无伦。照理说,使剑招者必佩用薄刃快剑,以发挥速度上的长处,但韩特的爱剑反其道而行,异常沉重,而这之间却大有道理。
将独门内劲灌注剑身,长剑在他手中竟轻似无物,运转如飞,回旋斩来,敌人哪想到他剑中有此玄机,数百斤的超重击力无异大刀巨斧,在中剑瞬间便筋折骨断,再起不能。
“来来来,全部上来,只要你们今日有一人能活着离开,我就倒吊身体,用鼻孔吃完饭厅里所有的饭,哈哈哈。”一剑震飞两人兵器,再往喉头补上一剑,韩特朗声大笑。
在敌人眼中,他实在是名聒噪的讨厌对手,但是,这些戏谑的话语,也真有其效用的扰乱敌人思绪,进一步打击敌人斗志,对以杀意弥补实力的大雪山一脉,正是其致命伤。
事实上,大雪山弟子的实力殊不可小看,一轮游斗下来,韩特身上又多了十来道深浅伤处,双方生死一搏,胜负犹未可知。只是他一直用种种战术,营造出自己掌握大局,稳占上风的局面,更好像这些攻击完全对他无效,让敌人气势由馁而衰,斗志大减,连有人暗中偷袭都不知道。
在饭厅一角,爱菱拼命忍住笑,看着白飞直挺挺躺在地上,右手却连续规律颤动,让一颗颗钢珠暗器魔术似的自指缝中快速消失,除了清光有意来犯的敌人,更不停往场中射去。
他与韩特是多年战友,韩特舞剑时的风声、口中叫喊,都在暗示暗器该射来的方位,而白家的暗器功夫昔日称雄大陆,一套“凝气成弹”的神技,尤是著名,白飞虽然无此修为,但以此指劲弹射钢珠,威力仍足以穿木裂石,射在人身,更是中者立毙。此时全场注意力全在韩特身上,他躺在地上全神倾听,悄悄发射暗器,除了爱菱外谁也没发现,明攻加暗袭,有效而确实地删减敌人人数。
“加油,加……”看得热血沸腾,爱菱出声鼓励,却给吓得险些翻身动手的白飞在臀上用力一拧,这才明白,白飞发射暗器的唯一条件就是无人察觉,倘若出声叫喊,那岂不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引来。
而给这一拧,她才想起,如果战局这么演进下去,就算大获全胜,还是没有自己露脸的份,要帮忙,就得用更有效的方法。
“如果我这时候突然发动,会不会反而给韩特先生带来麻烦呢?”一抹疑虑闪过心头,但她随即有了答案,正如某人所说的,与其不做而悔,倒不如做完了再后悔。
“外部指令‘大红帽遇上了小野狼’,解除所有锁定,自动防护模式启动!!”
此言一出,登时为整个战局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韩特右手忽然响起一连串嘎嘎异响,金属摩擦声,虽然说正在激战,但所有人仍不禁为之侧目,动作也稍慢了些,紧接着,骤变发生了。
一直到事情过去许久之后,韩特回忆起当时情景,仍无法准确地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那见鬼的仙得法歌一号,突然泛起一层光泽,接着物质异变,成了金属外表,五只手指分得老开,各别伸展出不同形状的锯齿利器,飞快地转动起来。
嘎嘎!铿铿!叽叽叽!
五只近尺长的畸形金属手指,犹胜利剑,在内里机械的催动下,疯狂地往周围切割而去,但见血花四溅,瞬间就对猝不及防的敌人造成大量死伤。
韩特大惊失色,想要稳定住状况,但这只自行活动的义肢,竟是远出意料的强而有力,像头嗜血魔物一般,猛往前方择人而噬。他虽是竭力压制,却根本无法取回主控权,反而给这只魔手拖在后头跟着。看着周围众人争相走避,这感觉绝不好受,事实上,若不是他身手敏捷,好几次险些就给这五只锯齿怪物分尸八十块。
而截至目前为止,是控制内的攻击威力,在这之后,临时拼凑组装的不良品,终于暴走了。先是义肢嘎嘎两声,像什么齿轮坏了似的,停止了动作,令得众人一呆,而奔逃中的大雪山子弟觑准良机,正要反扑,义肢蓦地爆出一声“呜呜”气响,喷出一道高温白烟,疯狂运作。
好戏正式展开,五根手指以先前七倍的速度,狂舞乱斩,火星四迸,手背手掌也有了动作,成串的牛毛细针,连续不停地往前方左右发射,数量多而浓密,近距离之下,哪有人躲得开,立即便是一片哀鸿遍野,连韩特都闷哼不绝,中了个六七针,所幸上头没有涂抹毒药,否则此地必是一片脓血。
稀奇古怪的武器层出不穷,教人难以相信,这简简单单的一只义肢,竟然藏得了这么多东西。在牛毛针之间,偶尔指头关节还会打开,迸发出一两道蓝白色异芒,中者连惨叫的时间都奉欠,身体在瞬间被融解出一个冒着青烟的大洞,身体断成两截,无血无伤,死得诡异无比。
“什么东西啊!”
韩特只惊得魂飞天外,这种厉害暗器别说见识,就连听都没听过,自己武功再高十倍,也计决挨不起一击,可偏偏这古怪东西就与自己肢体相连,摆脱不得,倘若不小心也中了一下,那不是当场死无全尸。
而这念头刚闪过脑海,整条手臂忽地绽亮起来,蓝白色的光芒,闪耀在眼里……
爱菱待在角落,隔着人墙看不见内里状况,但闻惨叫共呻吟同作,飞针与死光齐飞,不时还有数尺长的青白色火焰,直喷上屋顶,映得人面皆碧,相争逃命。
爱菱哭丧脸道:“怎么会这样?照设计上来说不该会这样啊,那些东西不是已经失去作用了吗?”
装睡的白飞早睁开了眼,瞪着眼前荒谬情景说不出话来。是有曾听韩特提起,这女孩立志成为创师,也会作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怎也想不到所谓的古怪东西,会是这么恐怖的杀人武器。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韩特一路上始终不许爱菱制作器物,又在怀疑义肢来历时如此慎重,果然是其来有自。
“白飞哥,现在该怎么办!?”
“嘿!这话你留着问韩特吧!”
无暇问起材料的出处,白飞掣开光剑,护住身前要害,直往骚动中心冲去,看看能不能帮到朋友一点力。
“喔!白飞吾友!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真太够义气了。”
“哇塞!你手上是什么东西啊?!你……你千万别靠近我!”
“喂!吾友,白飞吾友啊!你要跑去哪里啊?”
“我管你去死!你千万不要靠过来!不然在被你砍到以前,我要是先砍了你就不好意思了。”
里头一对活宝在追逐中,大雪山杀手群已经蜂拥夺门而出,争着四散逃命去了。他们都是受过长期训练,漠视生死之人,再强大的敌人,他们也只会豁出生命去和敌人同归于尽。
可是,和这种对手拼命简直是荒谬,一种唯恐自己死得可笑的感受,让他们罕有地感到恐惧,人人都觉得在这种状况下拼命、决斗,毫无意义可言,于是不待各组领头人号令,场中的生者全拔腿狂奔,逃离这怪诞战场。
而给这班人埋伏过的饭厅,本已给破坏得根基不稳,再经不起这样的战斗,当韩特又是一道闪光击中屋顶后,整间瓦房轰然倒塌,满天尘埃中,成了一堆碎砖碎瓦。
哗啦哗啦!
拨开瓦砾,爱菱灰头土脸地探出脑袋来,屋子倒塌时,她及时躲在柱子边,逃过大难,等到确定安全之后,马上探头出来察看状况。嗤嗤两声,还没看清眼前景象,便已给人封住了穴道,身体坐在瓦砾堆中动弹不得。跟着,出现了一张火冒三丈高的暴怒容颜。
“这个东西,怎。么。拆。掉?”
听得出来,韩特用了全力在镇压怒气上,如果不是背后白飞一直在轻咳,提醒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与控制力,说不定立刻便手起一剑把这臭女人给劈了。
爱菱也不敢再多嘴,小心答道:“制作的时候是用九百五十个超细合金关节锁上的,设计的理念就是防止脱落,所以现在要拆……要拆的话……我想我要好好想一想方法……”至少在这一点上,是完全符合当初设计的。
白飞耸耸肩,这是意料中事,刚刚略微检视义肢构造时,就有了这样的推测,这么精密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拆的道理。再说,既然见识到这丫头制造麻烦的能力,要说这麻烦可以立刻甩掉,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嗯!那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我们等一下再来接你,我想你会有很充足的思考时间的。”白飞说着,拉起韩特往另一边走。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不把盛怒中的朋友拉开,事情一定不可收拾。
回过头,对爱菱露出下不为例的表情,指间微颤,两粒小石子分别击在爱菱的肩头与腰际,解开穴道。
当韩白两人的背影消失,爱菱慢慢挣扎起身,脸上满是懊恼、不安。
看来,这次自己又搞砸了!
真是难以理解啊,明明花了那么多时间画设计图,组装时特别小心,还连加了几道保险,为什么作品还是失败了呢?
想起瓦砾下的众多死者,爱菱打了个寒颤,对此,她是真的感到不安惶恐。父亲与师兄都认为,杀各把个人没什么大不了,莫问先生也说过,只要不是以杀人为乐就好了。但是,自己还是有种难以释怀的不安,为什么呢?
默念着仙得法歌大神的名字,爱菱闭上眼睛,为死者祈求冥福,而当她睁开眼睛,背后响起了一声苍凉叹息声。
转过身,在给屋梁压塌半边的一只破桌上,居然还有客人,正从自己携带的水壶里倒出茶水,缓饮入喉。
“你是……”
“以一个立志成为创师的人来说,刚才的表现实在丢脸丢到家了啊,丫头。”
来人放下茶杯,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一身赤红袍子无风自动,正是数天前崖底偶遇的老人,赤先生。
惊见来势猛恶,白飞情知敌人濒死一击,全部生命力集中在这一刀上,非同小可,反手已掣开光剑,蓝白色剑刃刺天而起,手臂旋转增力,一回身,毫无花巧地与敌招对撞。
砰!
火光四溅,由剑柄上传来的沛然大力,震得白飞胸前一疼,虎口剧痛,险些光剑脱手,但总算能稳拿手中,再一鼓劲,剑刃蓝白光芒大盛,势如破竹,先是一声脆响,击断柴刀,继而由右肩破开敌人身形,斜斜斩下,两截尸体尚未落地便已死透了。
“吁!”白飞长呼一口气,抹去脸上雨水、汗水,缓缓调息,平顺胸口混乱的气息。刚才一交手,虽未受伤,但也给逼得气息不顺。主要可真是想不到,这魂天官求胜意志如此坚强,一招内就要分生死,看来,他是故意不闪,利用死前剧痛,令攻击力凭空再增两成。
再检视看看,果然就像想的一样,魂天官在决战前已服用过某种药物,刺激生命潜能,把全部精力燃烧化为一击;这类药物,相当昂贵,所以只有相当等级以上的人员才能配有,而效用上,便算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吃下,也能爆发出近乎高手的一击,击出之后无论胜败,均是力竭而死。一开始便把自己逼到这等地步,对方战意之强、之坚持,真是令人悚然动容。
“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啊!”
感觉上,这人武功虽然比杂牌的强,却仍是嫌低了些。刚刚见他以柴刀出手,自己着实吃了一惊,以为柴刀是奇形神兵,或是敌人内力惊人,哪知双方一交接,烂柴刀应声而断,魂天官也死得凄惨落魄,实在有失正规军的实力啊!
魂天官已殁,在空中监视的老鹰长鸣一声,在雨幕中飞走不见。
放弃思索,白飞忆起了本来目的,也便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女子惊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小爱菱的声音,不好!”听别方向,是在北面树林传来,白飞提气奔起,在最短时间内穿越树林,出林时动作放小,闭起一切气息、声音,想先窥视一下情形。
局面一如预料,是个明显的陷阱,在突出的悬崖一角上,有棵老树,树下倒了个像木马似的东西,而一条粗索由树枝上垂下,爱菱给悬在半空,放声呼救,只要绳索一断,她就连人带绳直摔下峭壁了。
“有什么机关?”白飞心下存疑。这一类的安排,应该是趁来人抢救爱菱时偷袭,所以敌人必定埋伏在树林里,或是那棵树周围,而就目前看来,至少在表面上,树的周围没有人,而此树枝叶不密,也藏不了人。
“树干里?地下?还是树林里?”
倘使时间充裕,白家有几项独门功诀,来扫瞄周遭生命体,但悬挂绳索的树枝本细,现在已经岌岌可危,逐步断裂,再晚个十几秒,少女就要摔成肉浆了。
无暇思索,白飞猛提一口真气,纵身窜出,眨眼间便冲至树下,人未至,双手纷扬,十颗钢珠同时打穿树干、没入地底,却半点反应都无,显然无人在此埋伏。
“是藏在树林吗?”树干断裂,爱菱尖叫一声便往下掉,白飞赶个刚好,左手一伸,拉住绳子将人扯上来,眼角余光一瞥,确认应该没有易容,右手就要扯断绳索,放爱菱下来。
左手刚触及,忽觉绳索松软崩裂,心中狂叫不好,冷锋寒气已贴近手腕,百忙中弹出指间两颗钢珠阻截敌势,不料对方竟似早知有此一着,近距离错身闪过,刀光一挥,右手腕已多了道血痕。
白飞左掌还击,却仍不敢用力,施用柔劲迫开敌人,己身趁势后退,一着地,光剑立刻掣开,抖剑护住周身,面对前方敌人。
而在他的对面,所谓的敌人,当然只有“爱菱”。娇憨的俏脸蛋上,不见以往的烂漫笑容,而是满溢的杀气,因为伤了敌人而喜悦不已,右手握着的短剑上,血迹殷然,混着雨水,在剑尖凝聚成一滴滴的黑血落下。
“喂!你们大雪山可不可以别每次都在兵器上涂毒啊,好烦啊。”白飞颤抖着手腕,催起内力镇毒。他会的回复咒文仅能愈合伤口,却无法解毒,因此还是得用最传统的方法。
面对敌人,本来应该沉默地冷静观察,但白飞却选择话说个不停的战术。照白家人的说法,物体受到刺激,才会产生变化,所以刺激对手是争取变化的必然条件,这点,韩特也深得其中三昧。
白飞盘算着,现在的爱菱当然是迷失了神智,可要怎么破解那就是问题,若说受到药物控制,她的眼神又异常清明,没有胡斩乱砍,这是什么控制法呢?
以个人的战术来说,自己其实已做得相当不错,既估算了埋伏,又考虑到易容换人的可能性,却没想到还是中了招,真是棋差一着。
“唔嘿嘿嘿!我说过你今天一定要死的。”“爱菱”得意道:“我是魂天官!”
“什么?!”
与先前樵夫同样的声调,魂天官阴阴地笑起来,“我叫魂天官,就是说我能让自己的魂魄自由转移。虽然我武功不强,可是却只有我能杀人,天底下没人能杀得死我,小子,你的武功不如韩特,却也是个麻烦,等我先把你宰掉,再用你的身体去干掉韩特。”
“说得和真的一样,你到底是杀手还是魔导士吗?”白飞嘀咕着,他知道武炼有种引魂入体之术,与一般魔法大异,是专门借助灵魂的术法,自己对此虽是一窍不通,但以此为基础,魂天官的话倒也不是太稀奇。
不过,这种对手让人很头痛啊,他如果能不断地换身体,那怎么杀他也是无用;更何况他现在用的是爱菱身体,难不成再像刚才那样把少女一剑两断吗?而且,如果敌人开始使用那一招,那自己就真的要上吊了。
“唔嘿嘿嘿,小子,你别抖手了,这种蚀骨散是我大雪山秘药,凭你的功力是逼不出的。”以爱菱的声音,却发出猥琐笑声,听起来格外诡异,“别拖时间了,我们来把一切了结吧!”
魂天官挥剑抢攻。爱菱的身体虽无内力可言,但魂天官早针对自己长处下功夫,攻击全凭狠恶招式,一昧主攻,又快又辣,对自己要害挡也不挡,加上短剑上的剧毒,威力大增。
白飞右腕渐麻,知道仓促间难以逼毒,当下剑交左手,连点右臂数处穴道,光剑一撩,挺剑挡架。他左手使剑不便,兼之心有顾忌,招数全采守势,可魂天官对光剑避也不避,遇着剑刃,反而特意用爱菱肢体去碰,这样一来,白飞连防御也是极难,没几下便左绌右拙,险象环生。
“阁下武功高强,白某不是对手,今日告别,他朝再战吧!”既不能攻,又无法守,那最理想的办法只有逃命了,白飞虚晃一招,脚下连点,瞬乎间已飘身至三丈外,再一加力就要逸入树林。
“唔嘿嘿嘿!又是这种无聊的把戏!”魂天官作哨一声,树林里爆出连串巨响,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是几个一人高的圆石,压倒树木滚来,却是林中另有助手,推动预藏大石。但闻树木爆裂声连响不绝,不多时便要压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