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周廷儒无论先前如何估计山西局势。也无非停留在一旦朝廷下旨,以宣府,大同兵镇数万精锐南下,片刻可以平定贼乱,不想山西局势竟然一下子走到这个地步,瞧着上头副录的山西镇钱粮税赋实情,他再也提不起兴兵进剿的心思来了。
如此,挥退张展图出去,独自一人沉默良久,良久……
眼见如此。周廷儒并不贸然进宫觐见陛下吐露山西实情,而是准备迂回旁敲侧击,准备试探崇祯帝的想法,故而命人查录七月后山西奏本,总算寻得一章,与人核实之后,又招亲信商议半夜,这才决定命一都御史探路,先行上奏陛下。
曰四年七月间山西代州淳县佛光显圣,有民李氏蒙恩。十五载一朝醒转,又有北直隶士绅陈品良年逾四十无子,幸得保佑,恩赐麒麟儿一员。视为祥瑞,献入朝廷,以为恭贺天子,彰显天下承安。
这奏本,当时进项,倒算得体。崇祯帝久闻恶讯,突得一祥瑞,命山西按察使司衙门核实照准,下拨恩赐纹银三百两并米粮数十石,更命许僧丁护寺不提,在朝中也没掀起什么波浪。
只是此事旧事重提,就不再是轻描淡写了,上朝商议的乃是国家大事,如此区区一桩早就了结的陈事,一旦再提,恐怕其中内意就不再是一点半点了,那些个不通其中凶险的,均是闭口不提,只等崇祯帝瞧出些味道,怒喝曰,“风闻奏事,如何取此等无稽之谈。”
他这段日子心中烦闷,是事事不顺心,东奴犯边,各地粮饷拖欠严重,加上秦晋动乱不堪,昨日又听山西镇几乎沦陷,哪里还容得下这股虚谈,顿时重重的斥责出口。
只是他早已忘记,一月之前,同样一封奏本,还叫他喜笑颜开,对左右说朕之国家,祥瑞丛生,必定国泰民安,到了今日,态度已是大变,山西镇上下文武,尽皆欺君,以风闻报功,必定引以为脱罪,遂不等御史再谈,直言说道,“擢令有司,不等核查,此等奸邪取巧之辈,即刻去职法办,以儆效尤。”
连带着,对这封奏本的恶念,即刻传递到远在千里之外山西淳县知县陈孟吉身上,可惜如今,陈孟吉如今已当了月余的囚徒,早就不是代圣天子领淳县民政的一县知县了,真是无妄之灾啊,若是叫他知晓,指不定该如何痛哭流涕呢。
可朝堂之上,岂有一击就走的传统,此刻那御史见触怒龙颜,遂拜退归列,只以另一人上前道,“启奏陛下,此奏本所言淳县李氏,据臣所知,其正是此番山西镇作乱贼首李璟是也。”
“哦?”崇祯帝顿时来了兴致,要知朝廷上下,或故作不知,或真不知晓,几乎所有官员对这突然冒出来的数十万众贼首李璟好奇不已,但无论其出身还是作乱原因,都无人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遂直接发问道,“卿家所知其详细否?”
“回禀陛下,容臣与陛下细细说来。”那官员早就得了周廷儒嘱咐,又得张宗衡麾下千总张展图事无巨细相告,早有腹稿,遂口若悬河,一一道来,只是其中隐匿关键,观他所言,几乎所有人耳中,都清晰的描绘出一幅面孔来。
淳县属村,曰清河村,李氏一族百年来久居于此,十五年前,其间一族人生子,取名讳曰璟,生来疯傻,口不能言,亦不知礼,前番东奴扣边,朝廷拘押其父作役,不幸丧命辽东,只余孤子在乡,每日颠簸流离,得亏族中接济,勉强存活。
如此浑浑噩噩挣扎,不想一日邻近慧济寺佛光显现,此天生呆傻竟然一日康复,且显现异于众人,得乡邻敬重,但为相邻同村王姓不容,遂起争执,不想淳县偏帮,致使其兴兵作乱,得妖法霍乱地方,蛊惑乡邻跟随,以至于好端端的一桩祥瑞,变成祸事。
但其人毕竟得圣天子交口称赞,又有神佛庇护社稷,其虽不得已兴兵,却每每思慕朝堂,每日沉香礼佛,祈求招抚……
这段,便是周廷儒观张宗衡亲笔所言山西局势之后,彻夜召集幕僚商议所定,料定山西一旦局势崩盘,则势必波及朝堂,不说兵部牵连,便是作为百官之首的内阁首辅周廷儒,也势必坐蜡,故而欲救自家,必救张宗衡。
毕竟眼下山西的局势,只有久在山西的张宗衡能够化解,而且操作此事,宜早不宜迟,毕竟朝中参奏三边总督杨鹤之声,日益增多,若是杨鹤一去,即再无招抚之事,届时必叫贼人心存不满,以为朝廷言而无信,届时局势必将崩溃也。
“臣亦有奏本,还请陛下明察。”眼见崇祯听闻此事,也未动怒,这一举动,就叫周廷儒果断把握住了,若是天子震怒,将那官员呼退,则他势必权当此事从未发生,事后再行补救,但崇祯帝一言不发,倒叫他揣摩一番,决定先行奏闻天子为上,遂冲后头使着眼色,其在都察院内的亲信遂出列开口。
“哦?竟有此事?!”周廷儒亲信交给崇祯帝的奏本,其间隐匿不少数字,只谈李璟求招抚一事,毕竟山西地界上的税赋已经消耗一空,除开些许将要押解入京的粮饷之外,各军已经欠饷严重,军无战心,若是叫陛下知道实情,恐怕届时就将人头落地了。
果然,听闻此言,那大臣顿时带着几分期盼着说道,“回陛下,宣大一线,防备漠北,而今东奴前番西进犯边,与西寇勾结,此时兴贼兵犯边大凌河,更多有蒙古诸部联合,此时朝廷用兵之处颇多,牵扯钱粮不济,若是西边蒙古余孽再行寇边,则势必首尾难顾,臣请陛下三思啊。”
崇祯帝闻言,暂未开口,只是沉思一会不语,下头熊明遇瞧见今日朝堂的气氛,顿时开悟,赶紧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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