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县。
韩遂、马腾军营。
中军大帐。
一个身形矫健,蜂腰猿臂的汉子正皱着眉,盯着手中两份信笺,不知该如何选择。
他叹口气,扭头瞥向身旁同样忧愁的男子:“文约兄,你说咱们该如何抉择?南阳汉庭虽远,但其势正盛,风头正劲,而且乃是汉室正统。”
“而长安汉庭呢?”
汉子愁眉不展,苦哈哈道:“董卓虽然全无斗志,但太傅袁隗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其代表皇帝陛下招揽,更是能令我等一步登天。”
“难呐!”
“太难了。”
已经足足一個时辰。
马腾始终难以做出抉择。
双方各有优劣势,怎么偏偏不能合二为一?
一旁韩遂捏着虎须,沉吟良久,努力分析形势,权衡利弊:“长安汉庭距离咱们最近,而且兵马雄壮,袁隗以大义相招,的确可解我等燃眉之急。”
“不过寿成兄......”
言至于此,韩遂抬眸望向马腾:“董卓虽然已经全无斗志,但其麾下的旧部,同样不可小觑,袁隗最终是否能够成功,谁也说不准。”
“没错!”
马腾对于董卓的兵马,自然非常了解:“想要诛杀董卓?谈何容易!不过袁隗这老家伙,绝非易于之辈,他既然敢派人来劝降,自然是有些把握的。”
“嗯。”
韩遂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对于这一点,的确没有异议:“当年我在雒阳时,便曾听过袁隗的威名,其人虽然是兄弟四人中的幼子,却是最早当上的三公。”
“虽然平素里非常低调,但皇帝陛下交代的事情,桩桩件件皆可快速解决,在朝中颇有声望,袁逢去世以后,袁家在袁隗的带领下,权势更盛。”
“尤其现在......”
韩遂补充一点道:“袁绍被提拔为车骑将军,此乃位比三公的军职,仅次于大将军而已,若是算上袁绍,袁家五世三公,可谓权势滔天。”
“是啊!”
马腾同样对此颇为忌惮:“咱们此前可以拒绝董卓,是因为董卓乃是败军之将,而且咱们固守陇县,便是天王老子也杀不进来。”
“但是现在......”
马腾皱着眉,面色沉重:“朝廷若是由袁隗做主,他绝不会轻易跟南阳开战,势必率先稳定关中局势,而稳定关中局势,必然会拿你我开刀。”
“文约兄!”
马腾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咱们如果不答应袁隗,恐怕迟早也会与之大战,若当真如其信上所言,将董卓旧部收编,只怕咱们没有可趁之机。”
韩遂又岂能不明白当前的局势:“可你觉得,长安即便在袁隗的率领下,会是南阳汉庭的对手吗?”
“你应当清楚。”
言至于此,韩遂刻意提醒道:“在雒阳时,董卓便不是南阳皇帝陛下对手,如今换成了不懂军事的袁隗,岂能是南阳敌手?”
“至于袁绍此子?”
韩遂压根就没把袁绍放在眼里,轻哼一声道:“当年在雒阳时,我韩遂便看透了此人,不过是一浪得虚名之辈而已。”
“从他当上车骑将军到现在,长达半年时间,却依旧没能拿下幽州,足以证明其人才能,难以与南阳皇帝陛下相较。”
“适才杨瓒之言,虽然说得是天花乱坠,但在我看来,实在有些太过自以为是,南阳的皇帝陛下,是绝对不会坐视并州落在袁绍、袁隗手中的。”
“如果我猜得不错......”
韩遂神思如电,努力结合实际情况分析:“一旦长安宫变结束,董卓被刺杀,袁隗以上公太傅的身份,成为录尚书事。”
“那么,南阳的皇帝陛下,一定会意识到袁隗的野心,他势必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兵进入并州,切断袁隗与袁绍之间的联系。”
马腾身经百战,自然非常同意:“文约兄此言,的确很有道理,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没那么容易,毕竟樊稠的兵马在函谷关。”
“如果张辽引兵进入并州,其势必会袭扰其后方,如此一来,张辽必定首尾不能相顾,南阳皇帝陛下要么派人进入河洛,要么便让张辽撤回来。”
“此外......”
“......”
二人你来我往,各抒己见。
良久,便将目前长安、南阳的情况,仔细梳理了一遍。
韩遂冷声言道:“可以肯定一点,目前南阳皇帝陛下虽然横跨三州,但其却面临着刘表、刘繇、刘岱的三方合围,短时间内,一定难以北上。”
“而袁隗则不然。”
韩遂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如果咱们投靠了长安汉庭,袁隗面临唯一地难题,便是并州,而有长安兵马在,河洛张辽绝不敢轻易入并州。”
“所以!”
韩遂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单从目前的局势上分析,是长安汉庭占据优势,如果咱们投靠朝廷,便是强强联合,与南阳汉庭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文约兄分析的不错。”
马腾首先肯定了韩遂的分析,然后方才给出自己的意见:“但是,南阳汉庭亦不容小觑,其部不论是在骑兵上,还是在步兵、攻城器械上,尽皆占据优势。”
“况且,如今南阳汉庭深得民心,我可听说,有不少关中百姓,即便要翻越山脉,也要赶往南阳落户,足见南阳皇帝陛下深得民心。”
虽然,扶风马氏的老祖宗,乃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但传至现在,到了马腾这一代,已经是家道中落的穷苦人家,否则他也不会娶羌女为妻。
也正是因为如此,马腾非常重视民心这一块,他对于“得民心者得天下”的理解,绝对是要胜过韩遂的。
“依在下之愚见......”
马腾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彷佛下了很大决心,方才言道:“长安汉庭未必会是南阳汉庭的对手,不论他是董卓,还是袁隗!”
“此外,袁隗此人太过老谋深算,他用得着咱们的时候,自然会各种许诺,但如果用不着咱们,势必会将你我一脚踢开。”
“文约兄!”
马腾皱着眉,艰难地摇了摇头:“说句实话,我有些不太相信袁隗,总感觉这老家伙,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韩遂哂然一笑,尴尬地耸了耸肩,轻声道:“如此来看,咱们终究还是没能得出统一的意见,唯今之计,如之奈何?”
“这......”
马腾不知该当如何。
他沉思良久后,忽地眼前一亮:“文约兄,你看这样如何,咱们先以大义之名,帮助袁隗诛杀董卓。”
“毕竟,不管是长安也好,还是南阳也罢,董卓皆是二者的敌人,至于诛杀董卓以后,先观察袁隗的手段吧。”
“其若当真可以稳定局面,将董卓旧部全部收编,甚至成功派人进入并州,届时咱们再投降,犹未晚矣。”
“咦?”
韩遂眼神骤亮,肯定地点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若袁隗当真可以稳定大局,我等即便投降,又有何妨?”
马腾惊喜:“文约兄莫非同意了?”
韩遂嗯了一声:“同意了。”
“太好了。”
马腾难以遮掩激动的心情:“既如此,在下便派人给袁隗回信了。”
韩遂点了点头:“好,没问题。”
“那咱们派何人去?”
“令郎马超,家婿阎行。”
“嗯,好,有他们在,足够诛杀董卓贼子了。”
“没错。”
******
司隶,长安。
太傅府。
袁隗端坐上首,其下一干对长安汉庭忠诚的文武,分列两旁。
明日便是朝会的日子了,他们要对整个计划,进行最终的梳理与安排。
袁隗作为百官之首,众臣皆以其命令,马首是瞻。
此刻,袁基从殿外闯入,将马腾、韩遂的回信,递给袁隗,颔首点头,示意解决。
袁隗彻底松了口气,拆开信笺,展开浏览,顿时喜上眉梢。
有了马超、阎行这样的猛将,何愁不能一击而中,将董卓诛杀。
不过,这样的喜色仅仅只是一瞬,便再次恢复到了他平素的不苟言笑,一本正经。
收起信笺,袁隗的眸子扫过在场众人,朗声道:“诸位,如今我等该做的一切,已经全部做完,明日便是扭转长安汉庭命运的时刻,老朽还希望诸位能精诚团结,创造奇迹。”
众人齐齐拱手:“我等愿尊太傅号令。”
“好。”
袁隗心下甚喜,摆手示意众人起身:“既然如此,那老朽也不浪费时间,这便将最终的任务,分配给众人。”
当下,他扭头望向下首二人:“王允、黄琬何在?”
二人横出一步,欠身拱手:“在。”
袁隗吩咐道:“你们一个是司徒,一个是司隶校尉,自当与魏瞻一起,赶往郿坞迎接董卓入朝,切记不可露出马脚,引起董卓怀疑。”
王允、黄琬颔首点头:“喏。”
“士孙瑞何在?”
“末将在。”
“你身为执金吾,掌握一定的兵马,务必要及时接马腾、韩遂的人进入长安,入宫的衣服已经全部准备妥当,由太仆袁基引入皇宫。”
“喏。”
“伏完何在?”
“在。”
“明日宫廷处的卫尉值守,已经进行了调换,他们与你相熟,切记要将袁基放入皇宫,这是整个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放心,已经打好招呼了。”
“嗯。”
“杨瓒何在?”
“末将在。”
“你率领各家死士,守在要害处,严防董旻、董璜之辈,为我等行事争取时间,只要能诛杀董卓,控制卫尉,立刻发难董旻、董璜,不得有误。”
“喏。”
“至于老朽......”
袁隗自然有其任务,捻须言道:“则入宫陪着陛下,他年龄尚小,情绪不稳,只有老朽在跟前,才不会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