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人去赴他情人的约会,像一个放学归来的儿童;可是当他和情人分别的时候,却像上学去一般满脸懊丧。——莎士比亚
翌日,胡绍辉心不在焉地在学院中转悠,他满脑子都在想苏瑶今晚会说些什么话,连午觉都没睡着。学院为了让学生提前适应场地,有三天的缓冲期,这期间不安排任何活动,但工资照发不误。胡绍辉在参观完各个场地后,满怀期待地进入丘比特餐厅。
现在是下午六点,餐厅人来人往。丘比特餐厅比海洋馆餐厅要大上三倍,大门口有一座爱神丘比特雕塑,正把爱心箭指向室内的餐桌。进门时有服务员询问是否有预约,胡绍辉还没解释,对方就连忙道歉说:“您就是胡绍辉先生吧?您的预约在第14桌。”语音刚落,不知是谁说了句“是胡绍辉”,轻微的声音如同石子激起的水花,迭鼓击浪似地在周遭无形扩散,全场陷入寂静。胡绍辉只好尴尬地快速走入第14号就餐室,无视背后窸窣的议论声。
“绍辉,你来啦。”苏瑶的声音如同一串轻铃。
苏瑶正恭敬坐在餐桌正中的位置,背后是棕色的墙壁,墙上挂着一幅达芬奇的名画——《最后的晚餐》。而她穿着白里透红的连衣裙,淡红色玫瑰别在左胸口,艳丽的红唇如晚霞,白皙的皮肤似云朵。本来一切都很完美,可当胡绍辉把目光转向苏瑶右侧,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索尔。索尔此刻身着蔚蓝西装,金色楔形发型锋芒毕露,银色的耳坠和手表反射出刺目的光辉。
不对吧?索尔怎么会在这?胡绍辉心中一万个问号飞驰而过。
“胡绍辉,请坐。”索尔陡然起身,把白手套别在胸前,向胡绍辉俯身鞠躬,而后做了个欢迎入座的手势。
直到这时,胡绍辉才察觉到气氛的微妙。这张桌子长约四米,本应该可以容下十来人共进晚餐,可靠墙的那面只有两张椅子,分别坐着索尔和苏瑶,对面只有一张椅子,椅子正前方对着《最后的晚餐》中犹大的位置,桌前摆着金色的圣杯,内部盛着鲜红的葡萄酒。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应酬的商局,而非情侣的约会。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在胡绍辉心中燃起。
“这些天你真是大出风头,我还担心会约不到你呢。”苏瑶笑着吐了吐舌头,继续说:“其实今天约你来,是想和你探讨一下加入‘念动会’的事情,上次索尔邀请你,但是你拒绝了,所以我在想,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索尔本人其实并不坏的。”
胡绍辉低着头,拿起铮亮的银制道具,细细地切着一块带血的牛排。他忽然抬头,目光扫过苏瑶与索尔,最终举起叉子,重重插入肉中,最后送入嘴里。
“只是单纯不喜欢。”胡绍辉缓缓回答。此刻他的心情如同刚刚中了五百万大奖,到达现场后才告知是他看错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谁会喜欢一个连起码尊重都做不到的人?或者,谁会喜欢抢走自己心爱女人的家伙?
“学姐,你怎么和索尔坐在一起?”胡绍辉问出口时,苏瑶一愣,她没想过胡绍辉问得如此干脆直接,只能睁大眼睛瞅了瞅索尔。索尔微微一笑,拿起刀具切割面前的芝士牛排,边切边说:“这世上许多东西,就像牛排一样,只有切断才能感受到那股美味。要做到当断则断,如果切得不好,还会有拉丝的芝士残留,藕断丝连最难受,容易沾嘴,又影响仪容。”
胡绍辉闻言直接端起盘子,把里面的牛肉完全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然后痛饮一口红酒,如狼似虎地瞪着索尔,最终用纸巾擦了擦嘴说:“对不起,我更喜欢东北地区豪放的吃法,向来不喜欢扭扭捏捏。管它能否切断,到嘴里了才是好肉。”
索尔面色铁青,这显然超出他的预料范围了。苏瑶也沉默不语。胡绍辉追问:“所以学姐只是来找我问这个问题的吗?以及学姐还没回我话呢。”
索尔与苏瑶对视一眼。索尔右手托起玻璃酒杯,随着手腕的晃动,晶莹的酒液在灯光下轻轻摇曳。他继续说:“比起被誉为耶稣之血的红葡萄酒,我更喜欢喝这种杏仁芳酒,最初尝起来有些苦涩,但接下来就有淡淡的甜味。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在此我敬你一杯。”索尔给胡绍辉面前的玻璃杯斟酒,胡绍辉却一动不动。
索尔见胡绍辉没有反应,目光一横。
“好吧,我来回答你,我和苏瑶目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胡绍辉目瞪口呆,最终盯向苏瑶。苏瑶颦着脸,无声地点头。
“所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和索尔好上了?”胡绍辉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
“冷静,冷静。”索尔把一只手拦在胡绍辉与苏瑶之间,平淡地说:“我时常觉得,女人就像是光,她们带有最高的神性与自由。我还记得第一次学习双缝干涉实验,每一颗光子在经过狭缝时,都会概率性选择走向不同的地方。它们有着自由选择的权利,就连上帝也只能靠投骰子来决定它们的行踪。”
胡绍辉当然明白索尔话中有话,可当他看向苏瑶时,才发现苏瑶一直低着头。
“所以衍射条纹落到哪里都有可能,不是吗?”胡绍辉反驳。
“但这也是分概率的,光子更可能选择概率大的地方。”索尔也站了起来,俯视着胡绍辉的眼睛。
胡绍辉瘫软地靠在椅子上,把面前的一块拉不勒斯披萨切切碎,送入嘴中。咽下去才说:“这么说,概率大的地方会形成光带,光带实际上汇聚了无数的光子,就像开后宫一样,是这个意思咯?”
“也不是这么理解,而是说,每一个光子都对应一个接收点。就像每一个女人都有爱她的男人一样,但有些人站位不好,也就无力接受那份爱意。”索尔乘胜追击地说:“在意大利,人们出远门时就会吃拉不勒斯披萨,这一顿足够丰盛,里面什么都有,吃起来五味杂陈,但吃下去后,可以保持长久的体力,过好各自的生活。胡绍辉,你也该放下了。”
胡绍辉像一只泄气的皮球般靠在椅座上,时不时抬头瞅苏瑶一眼,而苏瑶却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越是如此,胡绍辉便越是生闷气般吃菜喝酒,先是挪威的腌制鳕鱼,这在北欧海盗猖獗时代表出征,是一去不返的意思。接着是鹿肉、羊肉,最终是老bj点心驴打滚,也是出门时常点的小吃。胡绍辉现在才发觉,这一切就是赤裸裸的圈套,他们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在暗示,可他却不够敏锐。他就像是进入鸿门宴的刘邦,刀尖都快搁在脖子上了,他才懂得自己败了,该逃了。
回首起来,胡绍辉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初二那年,他喜欢同桌女孩却不敢表白,直到隔壁班的男孩送了那个女孩一个超大的轻松熊,然后他俩成为一对;高三时他向暗恋三年的女孩在最后一节体育课上表白却惨遭拒绝;现在属于是升级了——他还没表白就被拒绝了。其实今晚来的时候,他还幻想过一下:是不是自己有双s级名号,在迎新会上大出风头了,苏瑶也开始回心转意了,可事实往往是当头重棒,雪上加霜。
他低着头,缓缓直起身子,正准备拖着疲倦的躯体离开,右肩膀却突然被搭了一下,甜美的女声从耳畔传来。
“绍辉,原来你在这啊,我找你好久了!怎么样?学姐的饭好吃吗?今晚本来说好一起吃饭的,你却吃个锤子!连我都不带上咯?”
胡绍辉疑惑回头,黑色长发撩过眼前,粉色短裙已然在他身边坐下,清新恬淡的栀子花香萦绕着鼻尖。那个戴着hellokitty发夹的女孩,正把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伸出左臂揽抱住胡绍辉的肩膀,正笑意盈盈地看向索尔和苏瑶。
胡绍辉定睛一看,这不是许语琴吗?她怎么在这?刚刚她说的话和这些亲密动作,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才刚刚见面几次,就熟悉成这样了?
“好啊胡绍辉,一个人躲在这里吃这么好,也不知道叫上我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该罚酒一杯。”一阵粗犷的声音传来,白色的毛茸手臂又把金色圣杯斟满红酒,而后推到胡绍辉面前。眼前这家伙,就是之前在展厅看到的狼兽人——鲍勃。
许语琴和鲍勃突然出现,让形势发生了变化。本来是胡绍辉一人坐在索尔和苏瑶对面,现在竟变成了三人,而且胡绍辉还不知道另外两人从哪搬来的板凳,他们自然而惬意地坐在胡绍辉两侧,和胡绍辉仿若认识了好几年的密友。正当胡绍辉一脸茫然时,许语琴接下来的话更是劲爆。
“怎么了?有了我这样的现任女友,还会去找前任吗?”许语琴微微一笑,苏瑶和胡绍辉都瞪大了眼睛。直到许语琴坐在胡绍辉身边,他才察觉到现场两个女人着装的不同:苏瑶属于盛装出席,脸上的脂粉也较为厚重,许语琴却是素颜,反倒显得清纯可爱。或许是年龄更小,也更显得娇媚动人。
“绍辉,你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了吗?之前都没告诉我……”苏瑶小声问。
“绍辉想做什么,为什么非得跟学姐说呢?学姐又不是恋人,对吧绍辉?”许语琴把那杯杏仁芳酒一饮而下,点评道:“嗯,先苦后甜,真不错。”
鲍勃也适时出击,他把面前的各种食物揽到面前,边吃边点评:“牛肉食材很鲜,但烹饪太熟了,口感不好,一般六到七分熟会更好。这就像人与人的关系,太熟了就会容易不考虑对方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