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沙城以南七百多里外,一座矮山孤立,山下松柏森森,阴着片密林。一条小河穿林而过,直入山中。
小河西侧,临近岸边,孤零零地矗立着一座酒楼,上下两层。门首的匾额上面,写着“观海楼”三字。
时当清晨,天光晦暗,观海楼门口,一个俊秀少年,双臂环胸,半睁着眼,正懒洋洋地靠在门柱上。
另一侧的门窗下,立着个蓝衫青年,目光越过门前的大道,落在不远处的河面上,眉峰微微皱起,正自沉思。
少年瞧了眼天空,有气无力地说道:“要下雨了。”
如今盛夏过半,邙州僻处边地,气候才渐转炎热。
这天一早,天空就已彤云密布,此时天边雷声隐隐,眼见一场大雨,转眼即至。
少年见那青年仍出神地瞧着前方的河面,丝毫没有接话回应他的意思,悻悻然地道:“好没趣儿。”
青年这才收回了目光,回头瞧了那少年一眼,微微一笑,但仍没开口。
少年耷拉了眼皮,自顾又说道:“往常的时候,那些人一天到晚的不停,前脚一走,后脚就有来,这两天可是奇怪了。”
“过去来的客人多,你嫌他们烦,现在没人清净了,你反倒又盼着人来。”青年终于开了口。
少年叹口气,神色间忽显出几分苦恼之意,嘴里含混不清的低声咒骂了两句。
青年没再接话,心下倒也确实觉得有些奇怪。
观海楼向来热闹,左近百十里内,都无城乡村镇,来的客人,大都也是些武道里鼎鼎大名的人物。
最近三五天里,往来客人突然少了很多,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情形。
少年目光转到青年身上,瞧了好一阵子,忽又狐疑地道:“石头,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瞧见过你?”
青年一怔,说道:“我生而未久,你以前怎能见过我?”
少年白眼一翻,撇了撇嘴,道:“你人身肉胎,又不是什么真的精怪化形。从石头里生出来?你哄鬼呢!再说了,精怪化形,生而阳极,你连气合大成都没有,也只有小红那愣丫头才信你的鬼话。”
这青年便是周进,那少年叫姜尘。
对于姜尘这番话,周进多少有些惊讶。
姜尘确实曾经见过他,而且不止一次两次。只不过,半年前的他,跟如今的他,单从外表来看,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
眼前的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原先三宝阁里的那个伙计。
周进哪怕模样大变了,可内在的本源和神魂,当然不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在他刻意隐藏体内气息和真元的情形下,姜尘却还能隐隐约约感知到熟悉的气息,委实难得。
要知道,姜尘才只气虚。
周进在观海楼的这两个多月间,玄羽派的沈飞羽和青阳长老,都曾来过这里,却没谁曾觉察出半点。
姜尘张口还待再说,这时头顶上空,一声惊雷突然炸响,霎时大雨如注,倾盆直下,转瞬天地间已是水汽弥漫。
瓢泼大雨中,东南方向的大道上,出现了一片影子,冲风冒雨,正往这边赶过来。
“来客人了。”姜尘来了兴致。
那片影子速度很快,片刻已到近前,是一群六人。
雨势漫天席地,那六人的衣衫却连一丝半点都没沾湿,不必说,他们都是道门里的修士。
观海楼上下两层,往常就算不能满座,一天里,大多时候,也都能有七成满。但即使如此热闹的生意,过去半年里,也就只有姜尘这一个跑堂伙计。
那六个人入店后,就在近门的一张桌前坐下,并不点菜,只要了两壶酒。此后六人便浅酌慢饮,相互间却谁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姜尘见此情形,老大没趣儿。
观海楼有四大奇酒,闻名天下,远到其他四域,近至邙州本地,天下各门各派的修士,不少都特意前来光顾。
姜尘之所以对那些客人有兴致,不为别的,为的只是从他们口中,能听到不少道门里曾经或者当下发生的一些奇闻异事。
今天这六个客人,既然只顾闷声不响地喝酒,姜尘也就再没了兴致,打着呵欠,跟周进招呼了一声,自去了后堂。
“‘江山府’的弟子?”
周进在观海楼里待了两个多月,偶尔也帮帮忙,天南海北的客人,见识了不少,也着实涨了不少见识。
今天店里的这六个客人,他一眼就瞧了出来,正是东域洛州,江山府门下弟子。
邙州尽管有三大派并立,但因本身形势特殊,加上天关的原因,再兼邙州又僻处苦寒边地,修炼资源匮乏,因此玄羽等三派比起其他四域里的那些名门大派,无论在声威还是势力上面,都要差了不少。
那江山府东域称尊,为洛州诸道门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