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周景物都开始扭曲,头顶上空,突然出现一团青色的漩涡,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夜空。漩涡深处,是团冷冽刺目的白光。
这白光里面,隐含着一股煌煌威威的气势,强大至极,冷冽至极。
周进感受到一股无可抗御的吞吸之力,心神不由自主,被拉扯进了漩涡之内。
这一刻,深藏于他体内的神引之力,似乎受到了某种莫名的触动,通过两颗养心石珠之间的联系,也直抵小离幻境。
那是一道闪电般的灰色东西,似光非光,似气非气。
它所经过之处,幻境内天地开裂,轰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连虚空都随之湮灭。余波所及,整座雪原也开始崩解塌陷。
“哥哥杀死了二哥……”
亲眼看到那一幕骇人的景象,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又如何能够经受得起?
女孩儿早已吓得呆了,眼神变得混混沌沌,里面的光彩彻底的熄灭了,嘴里只是来来回回喃喃地念着同样的一句话。
幻阵力量所化生的幻境,是对人心性的考验,就在于引动埋藏在人心底最深的心魔和执念,结果会化生出什么样的幻境,因人而异,也是由人心生。
小离最大的心魔就是幼时的经历,因此她所体会的,也只是简简单单的记忆重现。
这就是她的幻境,真实的幻境。这场真实的幻境,对她的冲击,胜过一切虚幻出来的考验。
她尘封心底的记忆,已被幻阵彻底激引出来,心神也跟着显化在幻境当中。
她跟在当年的自己身后,也浑浑噩噩的走在雪原上。
她看着小女孩儿口干了就以冰雪解渴,肚子饿了,就刨开冰雪,以草根枯叶充饥。
她看着小女孩儿夜里缩在雪原上,冻得全身发抖。
她听着小女孩儿梦里哭着叫喊:“哥哥,不要丢下我,我……我一个人好害怕……”
她看着小女孩儿从梦里的大恐怖中哭着醒转,脸上的泪珠在雪原的寒风里冻结成一粒粒晶莹的珍珠。
她就这样跟着她一路走出了雪原,又翻过“小天关”,来到了邙州,看到了人烟。
小女孩儿胆子小,又因那场打击变得头脑浑噩,她也不知道玄羽派在哪里,于是就顺着正南一路走。
她不懂也不敢去跟别人讨吃的喝的,走得累了,歇下来的时候,遇上有好心的乡民看她可怜,给她些吃的穿的,她就接了;有时候碰上坏心眼的小孩儿,他们笑她,骂她,打她,拿她取笑,她不恼,也不反抗,只是默默的忍受。
女孩儿就这么一路走着,走了六年。
十二岁那年,她终于走到了邙山附近,从路上人们的话里,她知道她不用再走了,玄羽派就在那座大山里面。
可是她太脏了,样子也太可怕,玄羽派守山门的弟子不让她进去,把她赶了出来。
“有什么用呢?你出生没多久,爹爹和妈妈就死了。你爷爷也死了。你哥哥杀死了二哥,后来也丢下你走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能做什么?还有什么用?”
小离站在女孩儿面前,低头瞧着她,流着眼泪,发狂似的大声冲她叫喊。
可是那有什么用?女孩儿就是她已逝的过去。
女孩儿走了这么多年,她来到了玄羽派,可是玄羽派不要她,又有什么法子好想?
真的好累。
她太累了,于是就在山脚下躺下了。她要好好的睡一觉,最好能够不要再醒来了。
小离也挨着她躺下了,她也要好好的睡一觉,最好能够不要再醒来了。
然而她睡不着,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吵着。
那声音好熟悉,可她累的只想睡觉。
但那声音不依不饶,开始低的她都听不大清,后来可就越来越响,再后来,仿佛霹雳雷鸣,整个天地都在跟着一同回响。
“小离!不要睡!不要睡!”
小离只能张开了眼,就看见头顶的天空中有一团巨大的骇人的漩涡在缓慢的转动着,里面有团白光炸开,像是太阳爆裂了,天地一切气流都在沸腾激荡,一团燃烧的灰白色光焰缓缓沉坠下来,落于她的面前。
有人自灰焰中跨出,一只手抚过她的脸颊,拭去了她脸上的泪痕,柔声对她道:“一切都已过去,这只是一场梦。”
“哥哥,哥哥……”小离眼泪夺眶而出,扑进那人怀里,放声纵情的大哭。
周进轻轻拥住她,抚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
小离胸中郁结多年的情绪,一朝全发泄了出来,放声哭了好半天,才慢慢止住了哭声,靠在周进怀中,就这么睡了过去。
周进从头到尾,将这一切都瞧得清清楚楚,知道她心力交瘁,耗尽了精神,扶着她慢慢坐下,任由她沉沉睡去。
他低头瞧着怀中小离的脸,这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
这场幻境,小离的记忆还没走到拜入玄羽派,他也就无从得知她最后是如何入得门,又是哪位高人后来给她施加的幻形术,只在幻境里才丧失了效用。
小离这一觉并没睡多久便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