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夕霞渐晚,黛玉方才开了口:“二哥哥,我刚才做了个梦。”
“好妹妹,只是个梦罢了,你别多想,赶快忘了才好。”宝玉因为自己午间也有一梦,知道是梦中之事太真,魇住了黛玉,故而连忙劝慰。
“不,二哥哥,你听我说。”黛玉忽地抬起来头,眼睛虽然已经哭的红肿,却没来由得闪过一丝光彩来:“我这梦,是上天所赐的启示,如若不理,异日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宝玉听她说的这般认真,也只好默默听着。
“我现年几岁了?”
“妹妹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你今年年将及笄,十四岁了。”
“十四岁,却只有三、四年光景了……”
“三、四年后,神州陆沉,衣冠沦丧,山河社稷皆化为丘墟,你我现在存身的贾府,也要一并被海上蛮夷毁去!”林妹妹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宝玉听后,连忙捂住了黛玉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当今圣上贤明,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那有什么神州陆沉的征兆?”
黛玉却只默默扯开了宝玉的手,道:“我素日认你是个知己,才把这话说与你听,你要是不信,这便去吧。”
“好妹妹,你说吧,我相信你。”宝玉听黛玉认自己是知己,心里美滋滋地,别说神州陆沉,就是天塌地陷,只要是黛玉口里说出,也是一万个相信。
“四年之后,有蛮夷自东海而来,坚船利炮,一昼夜便顺着大河入京,神京百万人口皆被封锁,米粮颗粒不得入,三月后城破,神京赭城剖赤,鸡犬尽诛!这荣府之内,自然也进来了一批东海蛮夷……”
说到此处,黛玉声音渐悄,似乎在这梦中经受了莫大的恐怖。
嗫嚅良久,方吐出几个字来:“一如比干、伯邑考之故事……”
话一出口,黛玉骤然变了脸色,伏在床沿翻天倒地一样呕吐起来,只是半天水米未进,胃中实在无物,只呕出一些酸水。
宝玉连忙上去拍了拍黛玉的后背,却只见黛玉猛地一呕,呕出一件事物来。
捡起一瞧,竟是一块五彩晶莹,大小如雀卵的美玉,上有通灵宝玉四个大字,正与宝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那块一般无二!
“奇了!”宝玉从项上摘下自己那块日夜不离的命根子,来回对照着看:“我就说妹妹也该是有玉的,不独我一个。”
“傻子!”黛玉冷笑:“这世上何曾有两块这玉,那是你将来临死时交予我的,我不愿它落入贼人之手,只好吞在了腹中。”
“啊呀!”宝玉方才如大梦初醒,惊的大叫起来:“若日后这天下之事果如妹妹梦中所料,却如之奈何?”
“不过是被人裸身剖腹、挖心摘胆罢了。”黛玉凄惨一笑:“往日读史,看见其中的天灾人祸,每每叹息,暗忖自己绝难承受,今日却才知道,凡是这人世间的灾难,无论落到谁头上,谁都得受着,而且都受得了——只要他不死。至于死,那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说完,黛玉一把抓起了床边小桌上的一串绿玉葡萄,疯一样的塞进了嘴里,一边吃,一边对着如血晚霞起誓:“苍天在上,这一世,我林黛玉永远都不要再陷入那每天挨饿,生死不由自己的绝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