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p>
荐廷贞教子有方周宇明登门求贤</p>
诗曰;</p>
魏母能教子,行与孟母比。因子三迁宅,千秋佳话遗。</p>
俯仰行正道,广善天下民。十年植良木,百年育良人。</p>
庄稼地的小路上。</p>
田间那条浓荫遮天的弯弯曲曲小路,像一条蛇连串着茫茫的庄稼地,数不清的野花闲卉开在径两旁,五颜六色,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p>
魏家三兄弟夺得鬼子的枪支,高高兴兴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种喜悦的心情不可言喻,尤其是魏振领和魏振东手舞足蹈真比摔倒捡块狗头金还要快慰。</p>
庄稼地里还有一片小树林,密林里,响彻着一片鸟鸣和蝉叫的嘈杂而又悦耳的合唱。</p>
魏家三兄弟又钻进林子里。</p>
魏振东道:“跑了好几里了,鬼子就是搜查也找不到这里。”</p>
于是三弟兄放下武器,席地坐下。他们爱不释手,做起瞄准的动作.</p>
透过树林枝干的空隙,可以看到大片的平整的田畴,那里长满了五谷在阳光中随风荡漾。</p>
魏振亚道:“现在不是高兴的时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中国人好人多,也还出了不少的孬种,可以说是魚龙混杂,良莠不齐,上有汪精卫、蒋介石,下有大量的汉奸维持会,这些衣冠禽兽的卖国贼,认贼作父,充当日本侵略者的走狗。”</p>
魏振领道:“亚哥说得对,没有汉奸的支持,就凭日本岛国这几个鬼子绝不会敢侵略我们泱泱大中国。”</p>
魏振东道:“所以说头窝鬼子坏,二窝鬼子、三窝鬼子更坏,都该杀,杀它个绝根绝种,断子绝孙。”</p>
魏振亚道:“光天化日下我们扛着枪走在大路上,就怕?”</p>
魏振领道:“鬼子汉奸的耳目也不少,还是避着点为好。”</p>
魏振东道:“说话别绕弯子,俺是个大老粗,弯子绕大了听不懂,就是说扛着枪走在大路上,经了眼,传到鬼子汉奸那就坏了事,俺们就走庄稼地。”</p>
魏振亚道:“这里还很危险,我们走吧?”</p>
魏振领:“走,回家就安全了。”</p>
三弟兄又扛起枪走出小树林.</p>
兄弟又钻进茫茫如海的高粱地中,走着走着。</p>
魏振东回过头来道:“亚哥,还有一个人更可怕。”</p>
魏振亚问:“还有一个人更可怕,他是谁?”</p>
魏振东道:“伯娘。”</p>
魏振东一个伯娘还真把魏振亚吓唬住了,他的面色,一刹时的变成了灰色了。他的眼睛同火也似的红了起来,他的身体也发起颤来,腿也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也说不出话来。</p>
魏振领也道:“一说起娘来我也是头皮乱炸,就怕这回绕不了我和亚哥。”</p>
魏振亚道:“想起娘管教他们兄弟姐妹那些往事来,真让我记忆犹新,刻骨铭心。</p>
魏振东道:“我们得想个办法啊。”</p>
魏振亚站了起来道:“你们在这耐心地等着,我到外边看看风去,千万别乱跑。”</p>
魏振领和魏振东点点头,魏振亚用手轻轻地分开高粱棵杆向外蹑手蹑脚地走去.</p>
魏振亚他又来到地头是一大片树林子,他走到林中择其隐蔽处坐了下来。他的心里很乱,抬起头向树上看去。</p>
世界上的生物,没有比鸟更俊俏的,多少样不知名的鸟在枝头跳跃,有的曳着长长的尾巴,有的翘着尖尖的喙,有的是胸襟上带着一大块照眼的颜色,有的是飞起来的时侯才闪露一下斑斓的花彩。这些鸟无拘无束地在叶丛中觅食,相互在枝间嬉闹,不小心,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些鸟们倏的振翅飞去。</p>
魏振亚一声感叹道:“鸟啊,鸟啊,做个鸟能有多好,不回顾,不悲哀,任其走和留。我要做鸟,就做鹰,绝不做这些无所作为的小鹊,大鹏展翅恨天低……”</p>
还是这一片树林,几十年后,不过这里的树也长高长粗了。</p>
已经年过花甲的魏振亚与魏振领、魏振东又来到这片小树林,浮想联翩,感慨万千。</p>
魏振领道:“当年我们三弟兄白手夺枪,曾在这片林子里休息过,日月如梭,转眼就是几十年。”</p>
魏振东道:“光阴摧人老,现在已是白头翁。”</p>
魏振亚心潮澎湃,他郎读起《念奴娇.鸟儿问答》;</p>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p>
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p>
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中雀。</p>
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p>
这是后话莫云,再说小树林的魏振亚犹豫着,烦恼着,心头好像笼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表现在他那满面愁容的脸上,他心事重重,忧心忡忡地又回到高粱地。</p>
魏振东向魏振亚看了看道:“亚哥,你说他胆大如天一点也不为过,我再说他胆小如针尖,也不为虚。”</p>
魏振亚问:“东弟,此话怎讲?”</p>
魏振东有时说他:“亚哥,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伯娘一句话。”</p>
魏振亚笑了笑道:“娘的话怎敢不听,是的,我虽然二十多岁了,在母亲的面前却是胆小如鼠,娘要我去东,我不敢去西,娘要我赶狗,我不敢撵鸡,娘说一不二,在我的心目中,娘的话就是圣旨。”</p>
魏振亚不禁的回忆起一件往亊。</p>
那是一个三伏天,烈日当空,晒烤着大地,空气在灼人的阳光下非常闷热。成熟的谷物在炎热下弯着腰,低着头,还没有莠穗的玉米最终也没有抗的住暴晒,表现出几分的狼狽,耷起头来,卷起叶子。和草叶一样绿的蚱蜢,四处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天空带着那种即将变红的橙黄色,仿佛一大片金属接近炉火时一样,天太热了,风也许和人一样也怕热,而去避署了,所以,树梢一动也不动。</p>
一个大大的汪塘里,聚集了一大群光腚猴,一色的男孩子,他们在这水里泡个没完没了,的确水里才是最好的避署之处。</p>
魏振亚当时只有十五岁,魏振东比其小五岁,可以说就是他的跟屁虫,魏振东也是同胞三弟兄,从来不与自己的哥哥们去割草挖菜,整日与魏振亚兄弟三人拧在一起,不知道还误认为是同胞四兄弟。当然洗澡也不例外,仍然是四弟兄泡在一起。</p>
魏振东道:“昨天伯父与魏怀新大坏蛋吵嘴了。”</p>
魏震英问:“因为什么事?”</p>
魏振东道:“欺负人哩,魏怀新这个砍不死的,我要是能揍过他,非得揍他一顿不可。”</p>
魏振英道:“还不是因为那地边子,他多耕了俺家两犁地。”</p>
魏振领忿然道:“这个人真不知足,我家就这几亩地比不上他家的零头,人世上的人都死了,留他一家子好撑天!”</p>
魏振亚念念有词道:“郁陶思君,象之欺舜。校又烹魚,子产遽信。赵高鹿马,延龄羨余。以愚其君,只以自悬。丹书之恶,斧钺之诛。不忍丝发欺君,欺君,臣子大罪。二子之言,千古明诲。人固可欺,其如天何!暗坌屋漏,鬼神森罗。作伪心劳,成少败多。鸟雀至微,尚不可欺。机心一动,未弹而飞。人心叵测,对面九疑。欺岡逝陷,君子先知。识遁邪淫,情见乎辝。噫,可不忍欤!”</p>
魏振东道:“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一句也听不懂。英哥、亚哥,那个砍不死骂我伯父可难听了。”</p>
魏振亚若无其事地说:“能怎么骂他们是自家兄弟,莫非是臭教书的。”</p>
魏振东摇摇头道:“那个砍不死的骂人够狠的,夸他的三个儿子是虎,骂你三兄弟不如狗,就是几只蚂蚁,他撤泡尿就给淹死了。”</p>
魏振亚勃然大怒道:“好个魏怀新,我兄弟三人又没有得罪你,岂有此理。”</p>
魏振东道:“他种了一大片瓜。”</p>
魏震英道:“偷他瓜去,报复他一下。”</p>
于是四兄弟说好便好,上了岸穿上衣服便向村外走去。</p>
他们不走大路,钻进庄稼里向村子的南边走去,来到了砍不死的瓜园。</p>
好大一片瓜园有一二亩,绿油油的,结满了大大小小的瓜,兄弟四人猫着腰来到瓜田,田中央搭着一个守瓜的瓜棚,棚下放着一张远床(苏北人对一种只有床框,中央用绳索穿连,用来趁凉一种简便的床)老远就听到躺在床上熟睡的魏怀新鼾声如雷。魏振亚那三弟兄就动起手来,不管生熟专捡大的摘,魏振亚却不去摘瓜拔起瓜秧来……</p>
魏家兄弟三弟兄用褂子将瓜包着撤出了瓜地。</p>
魏家四弟兄来到一棵树下,英、领、东三弟兄吃起瓜来,魏振亚却默默地坐在一旁而一言不语。</p>
魏振东道:“亚哥吃瓜呀。”</p>
魏振亚道:“我从来就不吃偷来的东西。”</p>
魏振亚说罢站起身来扬常而去。</p>
吃午饭的时侯,魏家英、亚、领兄弟三人回到家来,家景较为贫穷,房屋破旧,家俱也甚为破陋。三弟兄进了屋,还留下几个大的熟好的瓜给奶奶、娘、两个妹妹吃。</p>
一个五十余岁的女人正在收拾家务,她虽然身穿有补丁的布衣,却浆洗的干干凈淨。中等体材有些偏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慈眉善目。</p>
她就是魏振亚的母亲,荐氏名廷贞。</p>
魏母问:“哪来的瓜?”</p>
魏振领嘴快,随口回答:“偷来的,偷砍不死的,他多耕俺家的地,还骂俺爹臭教书的……”</p>
魏母听到这里一下子气得脸都发青了,拿着碗的手索索发抖,碗掉在地上砸碎了。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耒,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兄弟三人也吓呆了。</p>
魏母一声怒吼道:“给我跪下!”</p>
兄弟三人谁敢不跪,就规规矩矩地跪在母亲的面前,只见母亲从来也没有这么凶过,挥起巴掌向魏震英劈头盖脸地打去,小魏振领吓坏了,打着寒颤,哇哇地哭着。那一旁吃瓜的两个妹妹也吓得放下手里的瓜,躲在奶奶的身后在颤抖着。</p>
魏振亚向母亲面前磕爬两步,央求着:“娘,您要打就先打我,别打我哥哥还有弟弟,主意是我岀的,也是我带得头,我还拔了他的瓜秧。”</p>
魏母愤然骂道:“贼,贼,土匪,土匪,好一群贼羔子。”</p>
魏母气扑扑地走出屋取来一把树枝喝斥道:“亚子,把褂子脱下来,养子不教不如不要,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你们竞如此败坏,这样下去怎能成人?”</p>
魏母举起手中的树枝向二儿子魏振亚打去,一下,一下,又是一下,一下更比一下狠,一下更比一下有力,打的儿子鲜血直流。</p>
魏母亲的心如碎如焚,甚至于彻底地崩溃了,她有几分的绝望,扔下带血的树枝洒泪向屋外走去。</p>
黄昏的时候魏母这才回来,却和爹一起回到家。</p>
兄弟三人胆战心惊,在私语着。</p>
魏振英:“原来娘去爹教书的学堂把爹搬回来了。”</p>
魏振领道:“还不知爹如何发落与处罚我们呢?”</p>
魏振亚道:“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揍就揍我吧,睡觉去。”</p>
于是三兄弟钻进他们的睡室去了……</p>
天明了三兄弟起了床。</p>
魏振领大喜道:“爹走了。”</p>
魏振英道:“爹是教书的,本来就不好揍人,不是娘……”</p>
魏振亚:“娘怎么了?”</p>
魏振英道:“不怕娘,就怕娘手里的那根教子小棍棍。”</p>
魏振亚发现后墙帖上一副爹亲笔写下的字帖,字帖上写得是;</p>
君子渴死不饮盗泉之水,饿死不食嗟来之食。</p>
在桌子上还留下一张纸,纸上写着字,魏振亚展开而阅:“能忍辱者,必能立天下之亊。圯桥匍匐取履,而子房韫帝师之智;市人笑岀胯下,而韩信负侯王之器。</p>
死灰之溺,安同何羞;厕中之箦,终八为应侯。盖辱为伐病之毒药,不瞑眩而曷瘳。</p>
故为人结袜者廷尉,唾面自干者居相位。噫,可不忍欤!”</p>
魏振领眨着眼不理其解地问:“二哥,这是什么意思?”</p>
魏振亚解释道:“能忍辱者存,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能立天下大事。西汉张良,忍辱为黄石公捡鞋,结果黄石公送给他《太公兵法》,张良就是用太公良策辅佐刘邦取天下,刘邦曾赞誉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我不如子房,子房是张良之号。张良被誉为汉之三杰,封留侯。西汉韩信,少时曾忍辱钻过别人的裤裆,遭到市人的耻笑。后来辅佐刘邦平定天下,刘邦曾说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人杰也。</p>
西汉韩安国,因罪入狱,狱吏田甲忍之,韩安说,“死灰不复燃吗?”田甲说,“复燃就用小便浇灭它。”后来韩安做了梁王内史。战国时,魏国的范雎曾被魏齐打断肋骨打掉了牙齿,范雎佯死,被置入厠中,让醉鬼往他身上撒尿。范雎逃脱后到了秦国,被封为应侯。</p>
张良、韩信、韩安、范雎从辱至荣的经历,正说明他们忍受难忍受之事,所以终成大器。</p>
西汉张释之为人结袜受敬重,唐代娄师德“唾面自干”居相三十年。</p>
噫,忍受一时之辱方能成为大器,面对屈辱为何不能忍一忍呢?”</p>
魏振亚向二兄弟解释了一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