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喘着气，却是狞笑：“弋弟弟。你果然还是回来了...我就知道，醉妹妹在京都的话，你肯定还会回来的...你一定痛苦不堪吧...蠢就蠢在你当年恃才傲物，以父皇对你的恩宠，那帝皇之外于你不过探手可得....”</p>
“你恨我什么？”</p>
“恨你随手可得，却不屑一顾...而旁人却得付出所有，踏着荆棘之路才能拿到手...”</p>
随弋俯视他，面无表情提醒：“你还没拿到手，差了一步”</p>
是，差了一步。</p>
这话还真是一把刀啊。</p>
三皇子吐出一口血，混着掉下来的牙齿，轻笑：“可你也没赢...因为你的高傲，放弃了皇位..却也让楚曳醉替你承担了一切...我真想让你看看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额，不，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吧，我想她现在肯定已经死了..以她的清高，在看见你之后，肯定会自杀...”</p>
谋略算计，心机拨测，跟那君王最相像的就是这个三皇子了吧。</p>
随弋再不看他。</p>
她是没赢，甚至一败涂地，因为她从未争取过什么，却失去所有。</p>
抬眼一看，哗啦啦跪倒了一片。</p>
这些人恭请她登基。</p>
比起暴虐而囚禁太子跟君王的三皇子，他们更希望这位曾经以儒雅跟才学闻名天下的弋皇子担当君王...</p>
可谁也没料到的回应，三皇子也没料到。</p>
只见她提手提剑，孤立在那大殿中央，看着台阶下面跪了一滴的臣子，探手拿过旁边大总管托举的玉玺。在手中沉甸甸的，却也冰凉。</p>
她阖了眼，淡淡道：“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这个地方，帝王宫闱。王权术杀....”</p>
她看着三皇子，目光也扫过下面还健在的几个皇子。</p>
“我知道你们忌惮什么，无非怕我抢那个位置，抢这个玉玺”</p>
她拿着玉玺，走下台阶。走到一个面容清秀脸色苍白，却还坚定身姿的男子面前。</p>
“皇子之中，最尊贵的是太子，最算计的是三皇子，最具才干为民的却是你，王朝不稳，百废待兴，外有塞外番邦不稳，这样的担子你敢不敢接？”</p>
“弋，你....”这个十年前还不及弱冠的七皇子有些愣松。却也咬咬唇，握住了玉玺。</p>
“敢”</p>
于是，玉玺就这般轻而易举易主。</p>
多少皇子费尽心机抢夺的东西，就这么被随弋送了出去。</p>
“其实你自己可以”</p>
七皇子并非没有登顶的欲望，只是他的品性最为中正，对比自己跟这位冠绝天下的皇子比，他知道自己不如她。</p>
也许父王那儿，一开始也是看好她的吧...只是到如今他也看不懂这对父子跟丽妃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巨大变故。</p>
“我不可以，不仅是我不想要，也是我距离它最远”</p>
随弋侧步。拖着浑身的血红，那血浸透的衣袍，她的血，别人的血。让这薄薄的衣袍重了好几斤，靴子下面摊开一层血泊...</p>
七皇子下意识看着眼前的一滩血泊，再看那踱步而去的人...</p>
一步一个血脚印。</p>
“弋，父王驾崩的时候，唯一念着的就是你跟丽妃...你不去..”</p>
只看到这位皇子背对着他们，随手取下了自己的发带。一跃而起，一头长发飘然，立于宫墙之上，她转头看来一眼。</p>
那一眼，深不见底，又浅得可以倒映整个宫廷。</p>
什么也不必说，在场的人都愣在那里。</p>
女子，皇子弋是女子。</p>
忽然一时间就明白了当年那一夜所有的肃杀跟剧变。</p>
还有他们的父王那晚年阴沉不定大修丽妃墓地又不肯提起这母子分毫...</p>
最过震惊骇然的不外乎三皇子，他瞪大眼，四肢都已经被废，却愣是想要爬起，仔细看看那位沉默寡言却对他态度温和的弟弟...</p>
她侧头望来，是无尽的悲凉。</p>
他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p>
哭着哭着，就咬断了舌头。</p>
头一歪，静静看着那王位。</p>
任由身下的血腥覆盖他的眼。</p>
天下起了雪，一片一片。</p>
七皇子握着玉玺，看着身边跪倒一片又惶惶然的人...一时间淡化了所有的喜意，只剩下了沉闷。</p>
皇子弋，楚家女.....</p>
“弋，楚家的事情，我会为他做主，那些还余留的人，我一定让他们回来.....”</p>
这是一个君王的承诺。</p>
随弋只颔首，然后离去。</p>
头也不回。</p>
满身的血融了天地间的白。</p>
她会去哪儿？</p>
依旧是那一孤舟，也是那长河，一袭血衣的人上了舟，收拾楚曳醉遗物的时候，看到了柜子里面除却一些酒...便是两套衣物。</p>
大红的新郎装，大红的新娘服。</p>
她愣在那里。</p>
身边的曳醉也愣了，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已经无法再坚持停留..便是在恍惚间离开了这个船舱，离开了那个呆愣沉默的人...</p>
所以她看不到那个刚刚才大杀四方的人脱下身上的血衣，洗去身上的污浊，没一会，一个穿着火红新郎装的人束了发，撩起帘子，捧着那一套新娘服...</p>
脚下一跨，人坠入了河。</p>
两片红，一世混沌，一生悲凉，这淘淘江河可能给她们再一世的缘分？</p>
还是给彼此来生互不相认的安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