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
白老头卧在后山石台上,江楚就在他后面捏着肩,脸绷得死紧,像是师傅欠他千百黄金,倒是让他师傅好生惬意。
其实江楚面上绷着,但是心里倒是没什么不情愿。自己当初刚进师门,不知道天高地厚,拎着剑就要跟他师傅他,甚至说出了什么赢了就放我回去这种蠢到祖宗那的话,后来不情不愿的拜了师,就被师傅天天绑在身边,亲传亲授。
只不过当初自己真的是被师傅五花大绑弄上来的,这要是再来个人,给个扁担,估计俩人就得一前一后挑着自己走,叫别人看了以为是过年了挑只猪回去,再加上自己心性高,还窝着气,什么都不肯学,也不肯叫他师傅。
后来从年龄都可以做自己太太爷爷的师兄那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入宗典礼是这么多年最隆重的一次,师傅底下那一群上了年纪的白花花师兄,师傅基本没有管过,按他们的话说,那村里的鸭子也没这么散养的。
自己回头想想,发现师傅对自己确实没得说,手把手教只是一点,自己平日生活能照顾到的地方是都照顾到了,甚至这到了夏天晚上贪凉蹬被子,都是师傅给盖好。
不过说到这事,前几天夜里江楚人睡在床上,人被子睡在地上,师傅摸到床边,想给他盖好被子,可是自己白胡子太长,江楚翻身的时候习惯性卷被子,可这被子在地上比他睡得还死,只能一把抓着师傅的胡子卷翻身子,师傅猝不及防,直接趴在了床上。关键是江楚抓的还老紧,师傅只能用浮尘搔着他的鼻子,这才让他松了手。
知道的,是掌门收了个徒弟,外面不知道的,以为掌门收了个大儿。
其实江楚也不是没问过师傅为什么对自己跟养亲儿一样,后者给的话永远都是模模糊糊,最后都会给个“我乐意”的总结。师傅待他这么亲其实也就两点,其一江楚根骨清奇,天资卓越,关键是性子与刻在骨子里的一股劲对他胃口;其二就是,这世间总有些奇怪的东西与奇怪的事情落在一些人身上,江楚就是这个“幸运儿”,从出生起,经络里就流着两仪,说来怪哉,这东西有人引导善用,利器一件,要是用不好,没准哪天就把自己玩死了。
师傅当初见到他,全身上下除了杀戮就是杀戮,拐上来后,探查过他全身经络,发现阴流基本霸据了全部经络,能活过二十已经是意外,估摸着要是再晚上半个月带上来,他就不知道在哪条街上长眠了。
江楚手上捏着,嘴里也没闲着,嘟嘟囔囔着:“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勿忘,同乎浑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飞叶落花,虚怀——”
“飞花落叶,虚怀若谷。”
“……飞花落叶,虚怀若谷——背着东西有用么?”
“不是要你背,是要你悟。别捏了,使这么大劲,弄得跟老头子我和你有仇一样。”其实江楚手劲恰到好处,不过是习惯了跟他贫嘴。
“给您老捏个肩您还嫌弃,下回想找也没有了。”江楚也不跟他客气,摆了摆手,要回去睡,路上顺带规划好了明日的计划,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赵昱一大早就拜访凌云,恰巧他师傅一大早就没了影。
扬轲见到赵昱,先把他安顿好,掌门找不到,只能费劲巴拉的把江楚这个执剑人从空中的云雾里面扒拉出来带过去处理。
赵昱与江楚也是书院旧识,见到难免寒暄一二,只不过说的不是“吃了吗?”、“吃过了,你呢?”这类话。赵昱来的目的与去衍雪的目的无二,只不过因为答应昭卿,所以闭口不谈她的事情。
扬轲见客人走了,望向江楚,看他脸比腌的白菜颜色还难看,要说别人面色冷,那也是初冬一夜的冰面下,你还看得见水流,江楚现在是整江水从面到底全部冻住了。
扬轲在凌云只怕三件事,一个是他师傅,一个是掌门,还有一个就是能冷死人的江楚,也不敢上去多问,怕一句话说错,自己先被砍了,避远的好,直到傍晚,才听有人说江楚要下山。
掌门白天一天都不知道去了哪,直到日落回来,就听江楚要跑,这连忙逮着一通问,结果对方别的什么都没说,死死盯着自己,就一个要求:让自己给他把凌云功法封了,自己便知道了他铁了心要下山去。
……
临安皇城内,满地的剑失如栽入水田的大片禾苗,夜幕中飘零着的星火点点,映照着三个人匆惶的身影。
“毅晟,快,带着殿下从丽正门!”健硕的中年男子身上的甲胄两两三三,没有一片完整,他把身前两人往后身后一推,“这里我挡着!”
“将军舍命护我至此,要走一起走!”赵昱回身就拉着黎将军的胳膊,手碰到臂甲上还未完全风干的血带着粘黏感,赵昱心中一悸,抬眼看着黎将军,却见他眼神抛给身侧的毅晟,后颈突然被来了一记,双眼一闭没了声响,倒在了毅晟臂怀里。
“还等什么呢?等着敌军我们都杀死在这吗?快走!”
“黎兄!”眼前人是自己半辈子的兄弟,生死关头,怎么可能舍其而去,“我来殿后,你带着他走!”
“你他娘哪这多废话!”黎将军回顾见已经有了敌军追上来的影子,火上眉头急呵,“再不走,我就没你这个兄弟!还有,你以后碰到那小家伙,替我好好照顾他,谢谢了。”武毅晟知道,留下都会死,只能架着赵昱往城门跑,可一听兄弟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当即回头道,
“你说什么糊涂话,活着回来,你自己照顾他!天明之时,城外老地方见,不许违约!不然一年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