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当利城中寻常早就宵禁。
如今,城外大军压境,城内的百姓自是各个吹灭了蜡烛,只敢悄悄将头往窗外探。
美妇人卸开发髻,乌黑油亮的长发及腰,还带着三分桂花香气,娇嗔着走到自家相公身前,声音柔媚道,“听闻孙策大军在横江城中还不错,隔壁鲁记粮店伙计家的二叔在城中捕鱼,这税赋交的少不说,舶官更是不要孝顺的钱呢。”
“张英将军据守城池,自非我等能够决定的,咱们啊,还是别乱说了。”屋中男子一把将妇人搂进怀里,温声道,“乱世之中,不光是美人和孩子,就连人头,都成了可以换钱的物件,你听没听说城中少年少女频频失踪的事?”
那妇人又惊又怕,直躲在男子怀中撒娇,“快别吓奴家,半夜怪吓人的。”
“我还真不是吓你,早先我以为那些少女与斯文少年都被拉去了青楼,谁知我前些日子听说,那些孩子,可都被逮去剥皮了!”
“剥皮?”妙龄妇人一张玉质面容顿时被吓得惨白。
那男子继续慨叹道,“氐人法王以人皮作大鼓,相传生者自头部钻小孔,内里注入水银,则可得一张整皮,氐人法王便以此练功,上行下效,氐人人丁稀少,便将目光放在了汉室子弟之中。”
“啊?”妙龄妇人黛眉紧促,好似晴天霹雳一般,顿时声泪俱下,“那这帮小娃娃未免也太可怜了!只是这官尚且在城中,又何愁捉不到他几个氐人?”
夫妇夜话之中,不想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沧桑话语。
“哪里是捉不到?分明是蛇鼠一窝,利益交换罢了。”
“谁?!谁在窗下!”那屋中汉子探头望去,却见一白发老者站在隔壁鲁记粮店门前,正在敲门,连忙拱手道,“哟,这不是邱伍长,您前些日子还帮了我家布庄抓贼,还未来得及上门感谢。只是……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不必客气,我说的当然都是真的。”邱伍长点头道。
“不是我不信您老人家,只是我想请问您,张英将军为何要帮助他们氐人,杀自己百姓的幼子?”
若是一般不相熟的面孔说此话,布庄老板只道是在造谣生事,可是前些日子布庄进贼,众多兵士只顾着中饱私囊,唯有邱伍长是真心办事,这才让布庄老板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邱伍长叹气道,“氐人善冶铁,兵器自是好过军中用度几十倍,张英手里兵马五千,唯一的筹码便是那些无辜稚子了,我军兵器需用稚子拿命换,可悲可叹啊!”
那布庄老板顿时恍然大悟,而后悲戚道,“邱伍长,您可得替百姓做主啊。”
邱伍长点点头,“有一位将军已经端了那诱拐稚子的老巢了,你们可以心安了。”
“哦?不知道是哪位将军?”
“孙策。”
看着屋中惊诧不已的面孔,邱伍长捧了捧身后的包裹,继续敲了敲鲁记粮店的门。
那屋中伙计却是战战兢兢问话道,“已经宵禁,若是买米请明天再来。”
邱伍长也不急,淡淡说道,“屋中两位小友舟车劳顿不容易,我若是有法子能将两位送出城去,不知道有没有资格入门?”
那门内似乎慌张了一会,而后一个伙计探出头朝着四下看去,将店门打开道,“里面请。”
邱伍长也来不及客套,直接从店面穿到后院,院中绑着三个被堵住嘴的巡夜官差,见了邱伍长连忙呜呜做声。
邱伍长却无心理睬,由伙计带着走进了厨房,看了一眼鲁记掌柜,连忙拱手道,“想不到商贾之家也能有侠义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