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张子布的脸色难看至极。
尹坦拱手跪地,“启禀主公、张公,此番的确是我等失职,自以为将那探兵射中,没想到那猢狲只是诈死,一溜烟地逃了。”
其实,淮龙帮中的弟兄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本以为这当兵的会跟山匪胡子们不一样,没想到耍起小花招竟也是一路货色。
想他淮龙帮兄弟大风大浪都见过,没想到竟然在这小阴沟之中翻了船。
张子布的脸色不好看,尹坦也是扼腕叹息。
“逃到哪了?”张子布定了定神问道。
“几个弟兄骑马追到了横江方向,见那骑兵藏身之处举汉旗,应该是刘繇军大营。”尹坦如实说道。
白展堂拍着尹坦的肩膀道,“诸公莫急,此事归根结底总归是怪我不该逞英雄,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淮龙帮的弟兄就护着张公一家老小出去就行,我来给你们掩护。”
尹坦是个粗人,说话不会拐弯,直接跪在地上,“主公不走,我就不走!不瞒主公,自从客栈中主公救我性命,我就一心想跟着主公,没想过再回去!”
一番话声音不大,心志却坚如磐石,白展堂双手将尹坦搀扶起来。
打仗的时候其实最怕的不是敌人的明枪,而是身边人的暗箭,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是没有过命的交情,谁都不愿意轻易将后背交给对方。
此时,对尹坦而言,白展堂就是这般的人物。
张子布说白展堂不该多管闲事,可尹坦不这么看。
他之前虽然已经坐到了淮龙帮副帮主的位置,可是生平不沾酒色,唯独有一颗仗义之心,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淮龙帮散去的时候,还有六十七位弟兄愿意不计得失的跟着他尹坦。
有什么好处不知道,但跟着他尹爷就不愁没有肉吃。
这便是行走江湖的一个‘义’字。
若是白展堂也是那般权衡得失、冷眼旁观的人,便不会是他尹坦的主公。
江湖人看江湖人,自然是情义当先。
尹坦对白展堂倒是万分感念,没想到这时候张子布开口了。
“孟子曰: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手掌抚着袖口,张子布冷哼一声,“你二人倒是君臣有义,倒显得我张昭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了?”
张子布的眼睛一横,那样子哪里像是个斯文读书人,反倒像是个当街撒泼的顽童。
白展堂连忙摆手道,“张公当初不惜入狱也不愿被陶谦举为茂才,这等风骨自然不是谁都能有的,只是张公除去令郎游学,阖府上下都在此地,我担心真要是有个什么事,我怎么跟令郎交代不是?”
“主公,我若是当真愿意苟且偷生,自然就不会出山追随于你,我看中你这个人,自然是看中你这人的气节,历阳城中一句‘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说出了多少人敢怒不敢言的事实?”张子布看着白展堂,“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当初就是因为你这份悲悯之心,想要把你收为弟子,当作自家子侄教育,如今你既然为我主公,我又怎会是那种背主求荣之人?”
危难之中见真情,听了张子布的话,白展堂朗声道,“既然张公肯如此待我,那往后就继续把我看作自家子侄。”
“那不成!主公,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司其职啊!”张子布连连摆手。
白展堂却笑得鸡贼,“没事,以后你是我叔父一般的人物,我还是你主公,咱们各论各的。”
张子布自然还有着文人的风骨和体面,自然不会允许白展堂这般胡来。
只是时常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江湖气的‘孙伯符’,张子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孙坚将军的确是个武人出身,曾任县吏,可是后来也娶了名门闺秀的吴家小姐作夫人。
按理来说,即便是孙坚将军将孙策教出一身江湖气,这孙策也该沾染些吴夫人的书香气,这孩子怎么,全随爹吗?
来不及多想,张子布随着尹坦几人来到了几个被俘虏的官差面前,看着地上落着的烂菜叶和石子,那些都是附近的渔翁百姓们对被压迫了许久的不满宣泄,此情此景,不由让张子布觉得或许任着白展堂的性子,倒也能闹出一番天地。
方才还是趾高气扬的油水肥官差,转眼就成了遭百姓打骂的阶下囚,大多数小吏都闭了嘴。
却还有几个嘴上功夫不饶人的官差朗声道,“神气什么?不过就是一帮山中匪徒,还各个都想学了那严白虎?”
严白虎盘踞在吴郡,便是这山贼出身,自从女儿严如意嫁给了吕奉先,在江东地界儿,自是一时风头无两。
故而人人提起山贼,那都是以混成严白虎那般模样为楷模,甚至已经小有名气的祖郎,自封‘泾县大帅’的目的,也不过是强行将自己比肩严白虎罢了。
另一被绑了的官差也冷笑道,“不怕告诉你,这地界儿离横江大营并不远,但凡出来一支骑兵精锐,想要拿下尔等反贼,还不是轻而易举?”
尹坦自知放走了探兵理亏,抬眼看了看白展堂和张子布。
只见张子布手掌一挥,“我见过硬骨头,只是不知道这位官差大人的骨头是不是真如一张利嘴一般硬?来人,将他杀了祭江。”
刚说着,淮龙帮的两个帮众就拖着说话的这位官差前行,走到江边长刀一挥,那刀也锋利,偌大颗脑袋宛如世家子弟脚下的蹴鞠之球一般,从岸边一股脑滚落到江里,霎时间染红一片。
张子布的背脊挺拔如翠竹,在众多俘虏面前晃了晃,“看来这位官差大人的骨头也没多硬,若是有人不服,大可站起来直言。”
一时间俘虏们皆是拜倒磕头求饶,再没有一个敢出言不逊的。
尹坦见识了张公的本事,也是暗自称道。
杀伐决断的意气,深思熟虑的智谋,这位张昭张子布,不愧是江东的‘二张’之一。
只是这气势还未拔高多久,就见一淮龙帮帮众气喘吁吁地跑来。
“不好了,尹爷,有……有敌袭!”
尹坦闻言也是一惊,“来了多少人?”
“约莫一校人马。”
白展堂听了帮众的回答也是暗道不好。
在军营中时,白展堂曾经观察过,这时候的军队制度大抵为五人为列,二列为伙,五伙为队,二队为官,二官为曲,二曲为部,二部为校。
一校人马,也就是八百人。
一方是八百精锐的正规军队,一方是靠地势取胜的六十八位淮龙帮众,就是将张子布的家人全算上,也到不了八十人。
八十对战八百,高下立现。
张子布皱着眉头,口中念叨着,“不该啊,横江虽然有军营扎寨,可在外也不过就一个营的兵力,有吴景军队掣肘,就算吴景再不济,这横江津也不该分出这么多精力来对付一伙‘山贼’啊!”
张子布看着白展堂追问道,“你方才除了这帮官差,可还惹到什么人?”
白展堂吓得连忙摆手,“没了,这回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