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风向已彻底改变。一切都在朝着控方预期的方向发展。尤其是最后蓝高检的绝杀，几乎是将辩方和被告拉到了风口浪尖。蓝正叶最后的那句话，更是让人遐想连篇。方云舒原来一直与赵青岩保持着联系，而后者更是曾祥与方云舒的证婚人，老大哥一样的存在。赵青岩很早就离婚了，而方云舒如果与曾祥感情破裂，是否会喜欢上赵青岩呢？这一点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谁都不清楚。但这不妨碍陪审团揣测，他们能脑补出无数想法，反正思想是自由的，谁也没办法限制你的想象力。而且蓝高检也说了，为什么赵青岩要帮方云舒，而不是为死去的好兄弟曾祥主持公道呢？你要说这里头没有什么门道，那才有问题呢。总而言之，蓝高检最后的绝杀，是更加坐实了方云舒谋杀曾祥的动机。一开始你说曾祥跟踪监视自己，所以你杀了他。但现在嘛……方云舒很有可能是为了和赵青岩在一起，所以才要除掉二人之间的阻碍。也就是死者曾祥，所以才杀了后者。至于谋杀的手段，也很简单。通过电话将曾祥诱骗到家中，然后以曾祥要威胁自己为理由，进行所谓的“正当防卫”，同时“失手”将曾祥杀害。曾祥一死，方云舒立即致电赵青岩，请他帮自己。而赵青岩也不负方云舒的期待，找到了金城律所刑事组的律师，并且还是对地检总部胜率颇高的张伟来打官司，为的就是帮方云舒脱罪。一旦方云舒真的脱罪，也许她和赵青岩就可以在一起了！一切的一切，都联系上了。因为辩方无法证明曾祥真的跟踪过方云舒，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反倒是蓝高检提供了方云舒与赵青岩长年以来的通话记录，还有案发时双方联系过的记录，这些反倒证明了蓝高检的猜测。方云舒杀害曾祥，难道是另有目的，并且是有预谋的？陪审席，气氛压抑。12位陪审员中，有大半好似都相信了这个说法，或者说对这个猜想并不排斥。他们之中，本就有不少怀疑方云舒的人，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这一点，但不妨碍他们本就猜忌的心思。听证席上，不少记者也都在交头接耳。他们都认定，蓝高检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刚才他最后说的话，就是事实！赵春明觉得，这是自己旁听的最好的一场庭审。庭上的蓝高检，不愧是总部的高级检察官，这水平和手段，就高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那帮小朋友一大截。“都给我好好看，好好学，好好记下这场庭审的细节，这些都够你们学一辈子了！”他忍不住朝身边的新人们低声喊了一句，引得后者连连点头，奋笔疾书。隔壁位置。“组长，现在怎么办呀？”“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林雨萌和铁如云这边，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师傅会反驳吗？”“现在没办法反驳，因为解释就等于掩饰，解释的越多，反倒是越会让陪审团相信控方的猜测！”铁如云叹了一口气，虽然很想告诉林雨萌，张伟有办法的，但他知道这都是敷衍。张伟现阶段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法，或者拿出反驳的铁证来。可惜，他没有！刑事组的两位小伙伴很担心张伟，但其实坐在辩方席的张伟却感觉还好。他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明悟，随后看向了控方席。“居然会是这样的手段，污蔑老赵和当事人之间存在暧昧关系，进而让陪审团相信方云舒的谋杀是有预谋，并且有动机的！”他看着蓝正叶朝自己点头微笑，那笑容好似一个胜利者。“法官阁下，因为刚才公诉人的发言，给我方证人与当事人造成了巨大的声誉影响，可否给我5分钟的时间，让我确认我方证人是否还需要继续发言？”“可以，本庭准许了！”陈法官觉得张伟的要求倒也算合情合理，也就批准了二人在法庭上简短交流。张伟当即走到赵青岩面前，让后者附耳过来。“赵叔，现在的情况你应该看得出来吧，你就算继续作证，说曾祥性格偏激的问题，也会被陪审员听成你在抹黑死者。同样的，你给方云舒的品格做担保，在陪审员看来，你就是在维护杀人凶手，在他们的眼中，你甚至都会被认定会共犯！”“这个蓝高检的手段，确实了得，单凭一点猜测，就让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我就这样一走了之，岂不说明我是做贼心虚？”“可赵叔，你要是不避让一下，留在这里解释也无用啊？”“可不解释，不是我的作风！”赵青岩目光炯炯的看着张伟，“小张，无需多言，让我留下来吧！”“那……好吧！”见赵青岩心意已决，张伟也不再阻止。“法官阁下，我方与证人沟通后，决定继续进行交叉质询！”“那好，你们可以发言了！”陈法官也不反对，反正法庭风向也就那样了，你们爱咋地就咋地吧。张伟退后三步，来到法庭正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望向证人席。“赵先生，刚才控方的指控，你感觉自己冤不冤枉？”“冤枉，非常的冤枉！”赵青岩看向陪审席，可惜这时候没多少人在意他的回答。他也清楚这一点，朝张伟点了点头。“那么，你想要为自己的清白，解释一二吗？”“不需要，解释太多，反而会让人反感！”赵青岩摇了摇头，“对于我来说，清者自清！”张伟动了，赵青岩不想浪费口水，不过有些东西，还是需要由他来说明的。“赵先生，那我们就放下这个场外话题，注意力回到本案，我们来谈一谈死者曾祥吧？”见张伟转移话题，控方席的蓝正叶笑了。你们要谈论曾祥，那好啊！反正坑已经给你们挖下了，你们谈论的越多，对曾祥的抹黑越多，那陪审团对你们也就越反感。陪审团这边，果然对张伟和赵青岩露出了一丝厌恶。人都已经死了，你们居然还要朝曾祥开炮，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可赵青岩对于这些敌视都直接无视，朝张伟点了点头，随后悠悠开口：“阿祥与我，有超过20年的交情，虽然我们曾经闹过矛盾，但其实我一直都在支持着他的工作。”“他为自己的工作室取名，我想你们听到这个名字，应该都明白其中的含义吧？”果然，听到这名字，不少人看向了方云舒。曾祥与方云舒，可不就是“祥云”二字的组成由来。“阿祥曾经很爱小方，二人刚结婚时的感情很好，甚至好到了让我都艳羡的地步，因为那时候，我和我的妻子已经有些感情不睦了，所以我希望我和妻子的悲剧，不要发生在他们身上。”“可惜的是，随着阿祥接取的项目越来越多，属于我们程序员的悲剧，也一样在他们身上发生了。”“我不否认我们这一行存在很多弊端，而其中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工作与生活的矛盾，毕竟一天只有24小时，而你为了项目和业绩，就必须要加班加点的工作，阿祥在团队中最厉害的记录，是连续通宵72小时，当时他几乎是靠着对项目的狂热激情，身体居然撑住了。”“而在创立祥云之后，阿祥的野心更大了，他的工作室才刚起步，他却敢同时启动6个项目，并且项目都是并行开发，他曾连续2个月吃住都在工作室内，拉着手下人不眠不休的敲代码！”“他的手下人都承受不住工作压力，也没有阿祥的激情，所以走了一批又一批，而阿祥因为没有得力的助手，一切都是亲力亲为，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离开过工作室一步，每天只睡4个小时，就这样靠着那满腔激情硬生生撑了下来。”“可惜，他的努力和激情并没有得到甲方的赏识，相反因为同时并行6个项目，导致项目的开发进度和质量参差不齐，交货时的完成度几乎都达不到及格线，6个项目之中，只有2个项目勉强通过，剩余的4项目都被驳回，几个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说到这里，赵青岩看向了陪审席，“你们能够想象，当时那4家的甲方，骂了多少难听的话吗？”“你们能够想象，阿祥明明拼尽了全力，却反而遭到冷嘲热讽，被4个甲方奚落时的心情吗？”好几位陪审员听到此话，心中都泛起了苦涩。他们也都有工作，也都做过业务，也明白被客户拒绝甚至辱骂的痛苦。赵青岩口中讲出的故事，引起了法庭现场很多人的共鸣。不过你讲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用意，这故事是关于曾祥的，你说出来不是让在场所有人都更加同情曾祥吗？“我知道很多人都奇怪，为什么我会讲这个故事？”赵青岩已经开始自问自答了，不过他的话，也确实说中了其他人的想法。“我想告诉你们的是，阿祥曾经也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人。但自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变了，完全变了一个人！”哪一天？当然是被4个客户驳回项目的那一天！这种打击，说实话，你换成任何一个做业务的人，可能都忍受不了。有时候，一个客户放了你鸽子，你都恨不得干掉对方。连续4个一起来，岂不是四重打击。换成是他们，估计心态都会发生变化，曾祥的改变，好似也是理所应当的。如果曾祥能抗住压，那么他估计是传话中的圣人了。“曾祥的性格变了，变得偏激，变得冲动，变得易怒，甚至变得瑕疵必报！”赵青岩说到此，沉默了一下后，还是看向众人，“虽然我知道背后说他人坏话不好，但……”“停！”就在赵青岩要开口之时，张伟却突然出言打断，并且他的手中握着一叠资料。“接下来证人要说的内容，还是我来讲述吧！”赵青岩现在给陪审团的印象还不错，张伟可不希望他的形象改变，所以这个恶人得由他来当。张伟翻开资料，讲述道：“当初驳回了曾祥方案的4家公司，在之后的数年内，公司高层接连爆出私生活丑闻，就连那两家没有拒绝的公司，也先后有高层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而辞职！”“并且因为高层频繁变动的原因，这几家公司都先后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就在他们倒闭之后，许多科技新兴企业，迅速抢占市场，其中又以曾祥创立的祥云，抢占了份额最多！”“反对，传闻证据，这些不过是好几年前的新闻，那几家企业的倒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与死者曾祥有关！”蓝正叶见张伟开始诱导陪审员，当即站出来打断。“是的，我们没有证据，但6家企业先后倒闭，并且他们在倒闭前，都和祥云签订过外包雇佣协议，难道你不觉得，这也太巧合了吧？”“法官大人，辩方律师这是在诱导陪审团，企图让陪审员相信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蓝正叶没有去搭理张伟，而是直接请法官做主。他知道张伟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陪审团了解到，曾祥曾经报复过6家得罪他的企业，搞得对方公司倒闭，搞得对方高层身败名裂。既然都能报复这些人，那么对于离婚的前妻，曾祥没理由不报复啊？蓝正叶有岂会让张伟如愿。“辩方律师，还有证人，你们所讲的故事，就和蓝高检之前所讲的一样，都属于没有实质性证据的猜测，本庭不容许你们就这样的猜测来污蔑死者曾祥的名誉！”陈法官说完，看向陪审团，警告道：“请陪审团无视辩方的最后发言，死者生前对6家企业进行过打击报复，都属于无端猜测，无法证实，也不能作为本案的判断依据！”既然法官都这么说了，张伟也没有办法。不过他知道，想象力这东西，法庭是无法封禁的。虽然他们所说都只是猜测，但难保陪审团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他望向陪审团，发现其中有几人，确实露出了思索的神情。就和他们揣测赵青岩与方云舒的关系一样，这一次轮到他们揣测曾祥的为人了。“辩方，你们还需要继续提问吗？”张伟听到法官提问，看向赵青岩，后者却只是摇了摇头。反正对于曾祥，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方云舒，接下来可以让她上庭自证。“法官阁下，我方对于这位证人的交叉质询结束！”张伟说完，走回自己的位置。“法官大人，控方要追加提问！”但就在此时，蓝正叶却觉得不能给辩方机会，当即起身。赵青岩原本准备离席，但听到蓝正叶所说，也只能无奈坐下。“赵先生，你刚才的故事讲得很好，但除了你和被告之外，还有人清楚死者曾祥生前的这么多经历吗？”“没有！”“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怀疑曾祥报复过那6家公司，包括他们公司的高管，亦或者其他人，有怀疑过吗？”“也没有！”“这么说，所有的这些，都是由你一个人来讲述，并没有其他人能够佐证这个故事？”“是的！”“哦，那么你说的这些，很可能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了？”蓝正叶冷笑了一声，大有深意的看向陪审团。这些完全没有依据，全凭赵青岩一张嘴诉说的事情，可不就是一个故事！“最后，我要再问赵青岩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无论是调查科，还是你自己，有发现曾祥实质性的犯罪证据吗，比如说他跟踪了方云舒，或者监视了那6家公司高层的证据，任何证据都可以，请问有吗？”赵青岩听到这个问题，表情略显无奈。“都没有！”“好，我的追加提问结束！”见赵青岩没有说谎，蓝正叶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控方席。只要你们没有证据，那么一切就都是猜测，而我再次提问，就是要强调这一点。蓝正叶接下来准备结束举证，而整个周末，陪审团最后记得的，都是他最后强调的那件事。控方没有证据，曾祥是清白的，是无辜的，是被污蔑的本案受害者！“控方，你们还有需要传唤的证人吗？”“法官大人，控方没有需要传唤的证人了，并且结束开庭陈述！”蓝正叶当然不会继续举证，这不是给张伟机会吗。刚才的最后追问，已经完成了目的，何必要继续给对方机会。“好！”陈法官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后，宣布道：“今天已经进行了上午和下午两轮庭审，本庭认为再进行下去，对法庭内的所有参与者都是一次考验，疲劳也会影响各位的判断力，所以决定暂时休庭！”“本庭宣布，下周一早上9点再次开庭，祝各位过一个愉快的周末吧！”法庭开始解散。不过控方这边是欢天喜地，而辩方则是愁云惨淡。张伟看着像是胜利者一般的蓝正叶，双眼微微眯起。“终究是缺少实质性证据啊，无法证明曾祥为恶，那么犯下杀人行径的方云舒，就是恶！”这是张伟第一次感受到了无从施展的境地！哪怕他已经非常尽力的在救场了，也还是无法改变法庭的风向。杀人终究是杀人，这是谁也洗不掉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