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想,要是总有‘高人’指点就好了。”
“哪有那么多‘高人’?你恐怕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大家行走在路上,总会碰上‘指路人’,人家没有给你指错方向,你就谢天谢地吧!现在是信息时代,海量信息一泻千里,辨认和识别有用的信息,恐怕是最难的。隐士和高僧,常存在于信息不发达的古代。今天你再去三顾茅庐,恐怕黄瓜菜都凉了!”
交谈间,两个人的自助餐吃完了。俞晓溪又向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她希望和郑忆朗再聊聊。
“你今天晚上是住在这?还是回家?”俞晓溪问。
“我今天晚上不走了,就住在这了。”
“那太好了,咱们可以多聊会儿。”喻晓溪显得有些兴奋。
“哦,你那么喜欢聊天?”
喻晓溪一笑说:“和你聊有意思,可以长见识,开阔思路,少走弯路。”
“少走弯路?我看不一定,前面的道路都是未知的,所以说:‘敢问路在何方?’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不过是有些过时的经验而已。未来之路,谁也没有走过,大家是在一个起跑线上。年轻人精力旺盛,接受新生事物快,较少顾虑,哪里一马平川,哪里沟壑遍地,大概上帝也不知道。我真正能给你借鉴的东西,其实不多。在社会上混,有一个字可以送给你——‘熬’!”郑忆朗端起咖啡喝着,看似漫不经心地聊着。
郑忆朗停顿了一下,他想了想说:“晓溪,这个‘方达国际度假村’里有一个很大的湖,你想不想趁着夜色,到湖边散散心。”
“‘趁着夜色......散心?’好啊!”俞晓溪喜欢一切带有浪漫色彩的词藻。也对和面前这位还稍许有些陌生的新朋友到湖边踱步散心,有一种惶然未知的遐想。
郑忆朗放下咖啡杯,先起身,接着他伸手轻轻地把俞晓溪从座位上来起来。
“看你,我又不是作威作福的地主老财,我自己能站起来。”俞晓溪撒娇地说着。
“你要真是作威作福的地主老财,我还不拉你呢。”郑忆朗调侃道。
俞晓溪在和郑忆朗握住手的一刹那,感受到郑忆朗的手热热的、厚厚的、很有力量。
两人走出餐厅,绕过健身房和游泳池,翻过一座小土坡,眼前出现了一个碧波如镜的湖,准确地说,应当是几个碧波如镜的湖连成一串,彼此之间有小桥相隔。皎洁的月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宛如一面映在水中的镜子;当微风起时,月光碎成了无数繁星,璀璨耀眼。
郑忆朗看到俞晓溪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禁问道:“你怎么了?触景生情了?”
“嗯,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曹操写的《观沧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你喜欢曹操的诗?”
“嗯,曹操的诗和人我都喜欢。”
“难道曹操的‘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你也喜欢?”
“据历史记载,曹操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有一个质的区别。因为曹操对于杀了吕伯奢一家没有办法挽回,才说出这句话,只针对这一件事,而不是针对所有的事。‘天下人’一说,是小说家的演绎。历史地看,曹操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听完俞晓溪的这一番话,郑忆朗颇有些惊诧地望了望俞晓溪,他心里明白,自己遇到了一位很有主见、很有主意的女孩。
这时,俞晓溪正淘气地背着双手,拿出一副老派知识分子的样子,漫步在湖边的小径上。她走了一会回身对郑忆朗说:“大家常爱引用胡适的话:‘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我不太赞同,我更倾向于:‘历史是胜利者写的。’说是人民创造历史,但要看写史的权利掌握在谁的手里。在互联网时代,人们终于有了每天书写历史的权利。但是,现在所有文字一上网,就会淹没在浩如烟海的信息里,谁能看得到?辨认真实历史,有时反而成为一件难事。”
“那要看谁写的好,写得好的文章,终究会有人读到。”郑忆朗插了一句。
“你错了?现在不是‘好酒不怕巷子深’的年代。现在是看手机搜文字、读图、看视频的时代,你今天发的东西,今天没有被人看到,就会瞎死在信息的历史漩涡里,可能永无见人天日。现代新闻学推崇‘传播’理论,在传播学大行其道的时候,你的东西没有被传播出去,就将瞎死在你的博客和微博里,人们几乎没有时间按目录去翻看你的旧文章。讲得难听点,现在人们没有时间看东西,能在坐车、开会、和分分秒秒的闲暇时间在手机上看两眼‘信息’的人,已经算是今天的读书人了。”
“如今,人们能在一起吃吃喝喝、休闲娱乐,难道就没有时间读书?没有时间上网看看信息?”郑忆朗又插了一句。
“你不知道现在是社会高速转型期吗?每个人都忙得四脚朝天,你让他下班还要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看书,你想把人逼死啊!人们在一起吃吃喝喝、休闲娱乐,那是在放松心情,修养生机,为第二天的高速运转积攒良性情绪。现在,中国人已经度过了追求吃饱穿暖的年代,为了修养精神、修养情绪,人们就要聊天、聚会、旅游、休闲娱乐,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生活,要不都会憋死的。你看,如今老头、老太太们都在跳街舞、唱卡拉ok。时代在变,人们的思想意识也终究要变。奋斗是为了幸福地享受生活,而不是为了再奋斗。就是享受后了再奋斗,也是为了再享受更美好的生活!”
“晓溪,你年纪轻轻,一天到晚要想多少事啊?”郑忆朗终于又插上一句话。
“没有啊,我一天到晚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能趁着年轻,多挣一些钱。毕竟是商品社会,有时‘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俞晓溪转过身,停下脚步,不再讲话了,她微笑着,看着郑忆朗。她心想:”你要是想找小鸟依人的幼稚女孩,就别靠近我!“
郑忆朗也停下了脚步,现在他可以说话了。但是,一时间,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宁静的夜晚,两人接下来继续漫步着,享受着暂短的无声无息。
俞晓溪回想着自己和郑忆朗的谈话,她自己也有些吃惊。和于远超在一起时,自己基本上就是一个听客;在和郑忆朗在一起时,相互间可以交谈观点,自己也可以发表见解;有时,郑忆朗倒成了听客。
郑忆朗也在回想着,他也奇怪,自己平时在生意圈,也算是一个口若悬河的人,怎么今天在俞晓溪这有点插不上话?噢,对了,今天谈话的内容,都是在俞晓溪的知识范畴,这些方面,自己平时研究少,拿不出什么观点。不行,要扭转一下谈话的领域和方向,索性放开点谈。
“晓溪,你平时很忙吧,读书也不少,一定没有时间再拿出来和异性交往吧。”
“谁说的?到了我这个年龄,除了挣钱,就是盼望着和异性交往了!但那要看有没有缘分,光我想有什么用?”
“唉,bj女孩,讲话真冲。我也是在bj长大的,爷爷辈是老中医,父母都是生意人,我在bj前门一带的胡同里长大,用你们bj机关大院孩子的话说,是个‘胡同串子’。”
俞晓溪听了,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想继续往下听。
“我们家在爷爷辈曾经拥有一个小的四合院,后来,因为历史原因,住进来一些附近的市民,小四合院成了大杂院。我出生后,这个大杂院的三间北房就是我幼年时的活动空间。我也是在这个大杂院里长大的。所以我的bj话里,有一点胡同口音;有时讲话时,会语音含混,一带而过。爷爷曾经想让我学医,但父母一定让我学工商管理,这样我上了bj财贸大学,学工商管理。大学毕业时,正赶上改革开放初期的热火朝天的时期,我承包过商场,倒卖过整火车皮的香蕉,还出国到希腊开过餐馆,到英国留过学。然后回国,帮助父母经营海洋馆。”
俞晓溪依然没有说话,仍在认真地听。
“晓溪,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我在认真地听。”
“别老听我的了,讲讲你自己吧。”
“和你比起来,我一个小女孩的生活经历太简单了,不值得一提。”
“那也应当说两句嘛。”
“好,我——出生,长大,上学,毕业,打工,工作到今天。”
“呵呵呵,真不愧是学新闻的,一句废话没有,腹稿打得够精炼的!晓溪,别的不说,至少也要说说你现在是单身?还是在交男朋友?讲讲你的婚姻观。”
“那不行,这些不能轻易谈,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什么时候谈,对谁谈,有个机缘和时机的问题。”
“唉,还是你厉害!我在生意场上混久了,对男女交往的问题,越来越陌生了。”
俞晓溪听了,笑了笑说:“生意人做久了,什么事都喜欢谈条件;恰恰在男女问题上,谈的是感情和缘分,谈条件多了,还有什么感觉?男女交往,不是商品买卖,总要有感情因素和精神因素在里面,我不会和你谈什么条件的,我这没有什么婚姻砝码,你要是对一个人有兴趣,可以用心去感受。”
听了俞晓溪的这番话,郑忆朗才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些年确实生意人当久了,什么事都喜欢先谈条件,这成为自己的一种思维定式。如何去浪漫地谈一场恋爱,自己好像已经很陌生了。不过,自己还是需要对俞晓溪有更多的了解。
“晓溪,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我父亲是搞核物理的工程师,母亲是一所中学的语文老师。我的遗传基因中,可能在个人才能上,继承母亲的地方更多一些,所以在考大学时,选择了一个舞文弄墨的专业。”
两个人边谈边走,郑忆朗看到对面小桥旁有一个长条凳,他建议和俞晓溪一起到那里坐一会儿。俞晓溪看看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路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灯光昏暗。她对郑忆朗说:“这里太辟静、太冷清了,我现在有些冷,我不想继续走了。”
“有我在,你不用怕。”
“不行,你对我来说,基本上还是一个陌生人,我需要慢慢习惯。咱们还是回到宿舍楼,在一楼的咖啡厅再坐一会儿吧。”
“好,随你。”
两人说着,原路返回,回到那座别墅型的宿舍楼,在一楼的咖啡厅坐下,每人要了一杯咖啡。郑忆朗问俞晓溪:“你确定晚上喝咖啡不会影响你的睡眠?”
“我晚上还要写一个工作文案,可能会睡得晚一些。”
“那好,咱们喝完这杯咖啡就回屋,你早点写,早点休息。”
“好!”
郑忆朗这时才注意到,俞晓溪今晚穿了一件浅灰色的中短风衣,把她窈窕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处;她的长发蓬松地挽在脑后,休闲而不失风韵;她略有些清瘦的脸上,温柔和自信并存;她的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望着自己时,让自己稍有些失魂落魄。
俞晓溪一点一点地喝着咖啡,看似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郑忆朗,等着郑忆朗开口。
郑忆朗这些年确实一直在忙生意,忙得老婆都和自己离婚了,才如梦初醒。他这才想起,生活中不光是工作这一面,还有许多别的方面,自己这几年,有些顾此失彼了。自己今天和俞晓溪,晚饭聊、湖边聊,现在又坐在咖啡厅聊,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见到一个小女孩,被迷住了?自己今天是不是有点失态?郑忆朗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搜肠刮肚地在找合适的话题。
“晓溪,你平时还有时间看书吗?是不是除了上网浏览,不再捧起一本书看?”
“谁说的?我每天都要捧起一本书看,哪怕只看半小时。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个长杆台灯,茶几上放一杯红茶和几块茶点饼干,我就会开始读书。”
“网上也可以看书啊。”
“那不一样,读书有时候需要一些仪式感,需要一个浪漫的环境,需要遵从自己以往的一些阅读习惯。现在,比我年轻一些的人,也许都是在网上阅读,他们也许从来没有捧起一本书看的习惯。这里没有谁对谁错,遵从自己喜欢的习惯就好。”
“有时,我也很想捧起一本书,但是我没有捧起一本书的时间。”
俞晓溪听后,微微一笑说:“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还有一个人说过:‘读书,就坐下来打开书本读起来吧,别找借口,总说自己没时间。’”
“这后一句是哪个名人说的?”郑忆朗有点崇拜地问。
“是我啊,是我说的!”
哈哈哈,郑忆朗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俞晓溪笑得更开心。郑忆朗一边笑,一边看着俞晓溪,指着她说:“没有你这么调侃的,你也太淘气了!害得我盲目崇拜了你一下!”
“哈哈哈......你有时也真傻得可爱。”俞晓溪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喝了一口咖啡,看到郑忆朗一脸的无辜,又笑得差点没有喷出来。
俞晓溪看到郑忆朗有些尴尬,说:“今天太晚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吧。”
当两人离开咖啡厅时,时针指向夜里12点半。